“少爷是担心奴婢安危？”陈婉打断他，眼中笑意更深，带著一丝玩味，“少爷放心，奴婢胆子小，只跟在少爷身边看看热闹，解解闷，绝不乱跑，更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她语气软糯，眼神却带著不容拒绝的坚持。

裴昭看著她那张足以倾城的脸，深知这“解闷”背后隱藏的危险。

但他更清楚，这大妖若真想做什么，自己拦不住。

与其让她在暗处不知谋划什么，不如放在眼皮底下。他沉默片刻，算是默认。

洗漱完毕，裴昭带著如影隨形的陈婉走向前衙厅堂。

一夜过去，县衙內的血腥气淡了些，但空气中瀰漫的压抑和恐惧並未消散。

衙役小吏们见到裴昭，无不敬畏地躬身行礼，目光扫过他身后绝色却气息莫名的陈婉时，更是多了几分惊疑和好奇。

陈稷早已在厅堂內等候，脸色憔悴但精神尚可。

见到裴昭进来，他连忙拱手：“裴大人。”目光隨即落在陈婉身上，眼中瞬间闪过惊艷之色，隨即化为一丝瞭然和……不易察觉的惋惜。

他心中暗嘆：“这位裴总旗，年纪轻轻，杀伐果断，功绩斐然，想不到也……唉，少年人血气方刚，带著如此绝色婢女深入险地，终究是有些……

不过比起他诛杀妖邪、拨乱反正的大功，这点小节，又算得了什么？”他迅速收敛心神，不再多看陈婉。

“陈大人，昨夜可还安稳？”裴昭在主位坐下，开门见山。

陈稷脸上露出一丝庆幸：“托大人的福！昨夜泊阳县竟是难得的平静，未闻妖魔伤人之事！那原上大王……或许真被大人雷霆手段震慑，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忧色又起，“不过，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寧静。大人斩杀其座下先锋之事，瞒不了多久。这几日，必有妖魔探子，或是……人奸细作，將大人的消息传回那妖魔巢穴，届时，恐怕才是真正的祸患降临。”

裴昭手指在冰冷的刀柄上摩挲，眼神锐利如刀：“兵来將挡。”

“除了那原上大王的巢穴，泊阳县境內，可还有別处有妖魔为祸？”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需要更多的斩妖点提升实力，也需要肃清外围，剪除羽翼。

陈稷闻言，脸上却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下意识地，將目光投向了侍立在裴昭身侧的王铁柱。

厅堂內一时陷入沉默。

王铁柱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震。

他迎著陈稷的目光，又看向裴昭，那张粗獷刚毅的脸上，肌肉绷紧，眼神深处翻涌著痛苦、挣扎，最终化为一片决然的冰冷。

他猛地踏前一步，单膝重重跪地，抱拳沉声道：“大人！陈大人所指，正是城西三十里，王家寨！”

裴昭目光一凝：“王家寨？与你……”

“正是卑职本家！”王铁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著一种自毁般的痛楚，“卑职出身本县王家，乃是本地大族，然……自家人仗势欺人，鱼肉乡里，卑职自幼便看不惯，这才愤而离家，投身军伍，辗转入京，幸得大人提拔为校尉。”

“原以为远离故土，眼不见为净……却不曾想，此番归来，所见所闻，更令人髮指！那王家寨……早已不是昔日王家！他们……他们竟与妖邪勾结！”

他猛地抬头，双眼布满血丝，直视裴昭：“大人！勾结妖邪，罪无可赦！卑职恳请大人，发兵剿灭王家寨！不必顾虑卑职！卑职愿为先锋，清理门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裴昭看著跪在面前，这个一路追隨自己、沉默寡言却忠勇可靠的部下。

他没想到王铁柱竟有如此出身，更没想到他能在忠义与亲情之间，做出如此惨烈的抉择。

那股大义灭亲的决绝，让裴昭心中升起一丝敬佩。

他站起身，走到王铁柱面前，伸出有力的手掌，重重地拍在王铁柱宽厚的肩膀上。

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沉甸甸的信任。

“好！”裴昭的声音不高，却带著千钧之力，“既如此，那便出发！”

他转身，玄色衣袍的下摆划过地面残留的暗褐色血痂，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阳光从门外射入，勾勒出他挺拔如枪的背影，凛冽的杀意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刃。

“点齐人手，目標——王家寨！”

陈稷看著裴昭决然的背影，再看看缓缓起身、眼神如铁的王铁柱，最后扫了一眼依旧巧笑嫣然、仿佛对即將到来的血腥毫不在意的陈婉。

心中百味杂陈，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嘆息。

厅堂外，风起，捲起地上的尘埃，隱隱带著一股西面山林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