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阳嘱咐车夫继续北行,过广阳门大街后再转而向西。大病之前的祖阳作为士族少年,自也是有圈子的。
鹤氅、玉珏这种稀罕物件寻常人消费不起,寻常寒素给不上价,他只能在圈子里找人消化。
这个目標客户,他已想了许久。
牛车行了一刻钟,在一间宅邸前停了下来。婉儿没读过书,可“王”字总还认得,四下看看有些惊讶问道:“公子,这莫非是司空的府邸?”
祖阳点头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腰腿。这年头的车轮都是实心的,一路坐车其实並没有什么舒適度可言,活动活动反倒觉得舒畅不少。
婉儿抱著包袱,看著门前石雕的麒麟缩了缩脖子。
琅琊王氏在这个时代里赫赫有名,司空王衍这等名人更是家喻户晓,是平日里升斗小民们需要仰望的存在。只是来到门前,小女婢都觉得有些畏缩。
可祖阳全无异样,嘱咐门客在门口等待,隨后他便催促著少女去叫门。
王氏这种高门大户,婉儿自是不敢去叫中门的,在侧门敲了一会儿,管事推门来看,见了祖阳后赶忙堆笑道:“呦,是祖公子登门,可是来寻我家昱公子的?”
祖阳笑著点点头,在管事引导下跨进了门去,婉儿小心翼翼跟隨在后,自有僕役先行入內通稟。
王昱是王衍之侄,南乡侯王澄之子,与他父亲俱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豪放之士。早先在洛阳城外曲水流觴、清谈玄理,祖阳经人引荐得以结识。
两人与河洛薛明、陈准、清河周悦还有高阳王世子司马坤等人相交为友,玄理相近,自成圈子。
他便是祖阳的目標客户。
刚绕过影墙,穿过迴廊,远处便传来了一阵爽朗大笑。有声音叫道:“贤弟来得巧啊,为兄刚卜了一卦,说有故人来访,果然贤弟自己上了门来,哈哈哈……”
这话头豪爽、自然却又透著亲切,却並无观念里高门贵胄的盛气凌人。婉儿有些好奇,便从祖阳身后探头去看。
只见一人身著白衣麻衫,却是披散著头髮、正敞著胸口大步而来,唬得她赶忙缩了回去,左手小幅度拍打起胸脯。
这人好生狷狂!
王昱的卖相其实不错,今年比祖阳只大了三岁,长身玉立,丹凤眼、柳叶眉,鼻樑也是英挺。可偏生与其父一样喜好恣意狂放,早些年甚至也干过沿洛河裸奔的壮举。
所以,旁人初见时不了解他的性情,多有些接受不了。若似祖阳这等与他接触久了的,便是愈发接受不了。与这等人物走在一起,那是需要极强心理承受能力的。
可谁让人家有俩糟钱呢?
別看王昱只穿了一件白衫还披散了头髮,可行进间却是环佩叮噹。
他腰带上掛了足足三组玉珩,分別是汉宫残玉、西域血珀、吴地冰种,行路时是故意放得近了,引得这三件物事连连互击。这其中任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他却只是用来听个响。
祖阳露出貌似亲密的笑脸,远远向王昱行礼,恭维了一声“贤兄神算”。
王昱过来便把住祖阳的胳膊,扫了一眼婉儿也没多瞧,只仍旧哈哈笑著將祖阳往里间引去。婉儿跟在僕役身后,一道向里而行。
“贤弟隨我去偏院,今日叔伯与大人在正厅议事,你我只得另寻场所畅谈。”王昱隨口解释著,引祖阳绕过了正厅。
祖阳嘴里说著无事,可仍下意识向正厅瞥了一眼。明年自己行冠礼后將会被中正官定品,可这洛阳城里哪位中正比得上司空王衍?只要得这位大佬一句话,自己的官途便会愈发顺畅。
很难不让人动心。
只不过,走王衍这条门路,要铺垫的代价太高。仅凭王昱的关係还是不够的。走高门关係自然有高门关係的规矩,不是寻常“交情”二字可以通融。
况且,自家二叔已明確拒绝了太傅司马越的招揽,王衍与司马越现在是政治盟友,贸然去走王衍的门路,就怕不小心打了二叔的脸面。
对自己来说,宗族还是蛮重要的。
权衡过后,祖阳暂时放下了王衍一事,笑著跟隨王昱进了偏院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