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祖母去世、世道险恶,祖逖才作为嫡长做主,邀各家各房来到祖家庄定居,立了祠堂並修建了祖家坞堡。凭藉著祖父早先在洛阳挣下的家底,一族人在此安家立命。
也直至那时,祖阳才重新与各堂兄弟有了交集。
近几日,他寻了些机会,分別与几位堂兄接触了下,情况並不容乐观。
这几位堂兄受家中薰陶已久,对未来的规划和目標都很明確,大多都在等著二叔何时放开限制,他们好举孝廉进而被徵辟为官。
成熟有时未必是好事,至少暂时他们不太可能被祖阳说动。
况且去北方討生活太过冒险,这些堂兄也颇多自负,不会听从祖阳的安排。
倒是堂弟祖智,因大伯过世的关係,他前几年与祖阳相处的时间颇多,在祖阳父母过世后更有些同病相怜,两人在诸多堂兄弟间的关係也最是亲厚。
几次接触下来,这个少年似乎拥有著更可贵的可能性。
除了时人对权威的崇拜外,他还葆有著旺盛的好奇心,这让祖阳看到了机会,愿意多些时间去做做爭取。
毕竟,好奇心是推动“不安分”的重要动因。
祖家庄夹在伊水、洛水之中,按理说取水並不算难。可近些年里,开引的水渠大多荒废,今年秋耕又提前了些,没有专门组织人力清淤,所以灌溉费力。
一路北向,祖阳能看到不少庄户往来断渠、深井挑水浇灌,模样辛苦。而这还是洛阳。
据说,关中、河北大片地方旱、蝗两灾交替,并州更是早早就已大旱绝收、人相食,否则又怎么会冒出“乞活军”这种组织。
就是不知他预计要去的常山国怎么样,是否还有可能组织起生產自救。这么想想,未来的前景並不算乐观。
到达祖家坞外,祖阳与石三等门客们做了交待,只说今日自己会在下午时过去,一切事务暂由门客们来处置。
不多时穿著简练利落的祖智小跑出来,远远就冲祖阳喊了句“阿兄”,少年的笑脸分外灿烂。
这些时日里,祖智多是跟隨祖纳在盯紧种穀的事,安排庄户们开垦、播种。他早先没怎么做过这些,近些日子里多是跟著大人身旁边做边学,倒也耐得下心思。
今日祖阳约他聊天,祖智倒也没有放下手头活计,乾脆便请祖阳向他分管的地块走去。
兄弟俩边走边开始敘著家常,从儿时趣事到祖智的太学生活,再到清谈玄谈渐渐聊到了农耕、农具上去。
祖阳顺嘴和祖智说起了开渠、冶炼和农具革新,槓桿、物理、风力、播种,这些东西太过高深了些,让祖智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好在祖智在祖阳身旁显得格外放鬆,他双手抱著脑袋倒退著走路,似玩笑道:“阿兄,王祭酒曾给我们解过《庄子》。
“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於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
“阿兄不该多关注那些机巧之事。王祭酒说:百姓躬耕乃是自然之理,我等毕竟是士人,要做的只是劝课农桑,安稳乡梓便好。”
祖阳闻言点点头,隨手扯了路旁的狗尾草出来,边摆弄边隨意道:“嗯,你们那个祭酒是在放屁。”
“哈?”祖智打了个趔趄,险些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