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闻言一时悚然……
金墉城,惠皇后居所,檐角的风鐸被夜风扯得叮噹作响。
羊献容將数张信纸叠在一起,边缘凑近铜烛台。火苗舔舐宣纸的光惊动了门外值守的年老宫人,却又被羊献容沉声呵退了回去。
许久,纸化成灰,这位年岁並不大却被数次废立的皇后发出幽幽一声长嘆。
“母后,该进药了。”
“搁著罢。”
司马菱端著托盘入內,將药碗小心搁置在案几上,她偷偷瞥了一眼纸灰但没敢发问。
她知道,自家这位母后不喜欢旁人窥探她的秘密。
羊献容注视著最后一片灰烬跌入承露盘,青烟在指间缠绕片刻便消散无踪。
“外面乱乱鬨鬨的,到底发生了何事?”羊献容漫不经意的问了句,走来端起药碗。
司马菱抿抿嘴,將刚刚从外门宦官处听来的消息细细道来。
有歹人企图袭击金墉城、牙门军正在洛阳內外展开搜捕,隨后又说有贼人作乱於南市……
司马菱说著,羊献容听著,依旧漫不经意。只是当司马菱说到王景风姐妹车驾遇险时,羊献容手中的药碗突兀停在半空。
“你方才说,遇袭的是谁?王景风?”
“是,女儿托宦官从巡值的赵司马处听来,確是景姨姐妹。不过万幸,她们得人搭救,並无大碍。就是景姨先前提过的少年呢,叫做祖阳。”
羊献容放下药碗,眸光伴著灯火闪烁不定。烛火爆开的噼啪声里,她忽然呢喃出声:“原该是裴氏的……”
话尾尚未落地,她自己先怔住了。司马菱困惑地仰起脸,却见母亲已恢復素日淡然模样,只抬手將女儿鬢边歪斜的珠扶正。
“且去歇著罢……”
待女儿脚步声消失在迴廊尽头,羊献容忽然闭起眼,重重吐了一口气。烛火將她的侧脸映在斑驳墙壁上,飘荡摇曳、光怪陆离。
戌时的更鼓穿透洛阳坊墙时,司空府西院的灯火仍未熄灭。
打发走了王昱等前来探视的族中子弟,王惠风將青瓷盏搁在榻上案头,看著胞姐將最后一口羹汤饮尽。
自回来后,王景风一直显得有些兴奋。
“阿姊,今日那祖家少年,便是先前来府上清谈之人吧?”王惠风平静问道。
“是啊,他唤作祖阳,今日多亏他救下你我性命……”
王景风將榻上隱囊往身后挪了半寸,笑吟吟看向妹妹,“先前只道他颇有见识口才了得,不曾想居然连胆识机变也是常人难及。”
王惠风偏偏头,也勾起嘴角:“姐姐未免过誉了些……”
“並不过誉,他確有才干。对了,你还不知,他那日又与我说了唤作埃及的地方……”
王景风兴致盎然,將前些时日祖阳与她和荀灌讲述的异域见闻一一道来。过程中,王景风不自觉便会夹杂两句对少年的讚嘆,欣赏之意溢於言表。
烛芯爆开的火映亮王惠风蹙起的眉尖。
不知为何,虽然今日王景风已隨她大礼祭拜了亡夫,虽然姐妹俩今日算是共了患难生死……
可看著王景风那张精致的脸孔,看著她嘴角盪起的笑意,王惠风仍觉得心中有些许不痛快。
更漏声穿过三重锦帐,王惠风起身时带起的风有些猛,扑灭了最近的一盏灯。
黑暗漫过姐妹俩的裙裾,將那些未尽的言语都浸在冰凉的夜色里。
王景风有些尷尬的起身,捋著鬢边並未散乱的头髮:“时候不早,你快些睡吧,我,先回去。”
“阿姊,救命之恩自然当报,可你我都是女儿,该注意阿耶的脸面,不要与旁的男子牵扯太深。”
王景风背对著妹妹,微微侧头,看不清表情。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不大,可落在耳中却显得佶屈聱牙,分外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