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西北角,那座废弃多年的小型坩堝炉房,如同被时光遗忘的钢铁坟塋。巨大的烟囱早已不再吞吐黑烟,红砖墙壁被煤灰和铁锈浸染成一片斑驳的暗沉。厚重的铁皮大门锈跡斑斑,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每一次开合都抖落下簌簌的铁锈粉末。门內,是凝固的黑暗和浓得化不开的灰尘、油污与金属腐败混合的窒息气味。
李明推开这扇沉重的门,一股陈腐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身后,小石头瘦小的身影紧张地跟著,怀里紧紧抱著一个用破麻布层层包裹的沉重包裹,小脸在昏暗中绷得紧紧的,眼神里交织著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就这儿?”小石头的声音带著颤音,打量著这个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黑暗空间。几缕惨澹的冬日天光,从高处几个破损的、被蛛网和灰尘封死的玻璃天窗缝隙中艰难地挤进来,勉强照亮了地面上厚厚的积灰和散落的、早已锈蚀变形的耐火砖块。角落里,一个巨大的、布满裂纹的旧坩堝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著,旁边是锈成一堆废铁的鼓风机残骸。
“嗯。”李明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低沉。他反手关上沉重的铁门,插上粗大的门栓,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喧囂。绝对的寂静和黑暗瞬间將他们吞没,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走到那个巨大的旧坩堝旁,伸手拂去盖板上厚厚的灰尘,露出下面同样锈跡斑斑、但结构大致完好的炉体。点燃带来的煤油马灯,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光亮,將两人和坩堝笼罩其中,更衬得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择人而噬的深渊。
“把东西放下。”李明吩咐道。
小石头小心翼翼地將怀里的包裹放在地上,解开层层破麻布。昏暗的光线下,五十斤闪烁著黯淡紫红光泽的铜屑暴露出来,如同凝固的血液。这曾是悬在老蔫和他头顶的断头铡,如今却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希望之光。
李明蹲下身,手指捻起一撮铜屑。冰冷的触感传来,带著金属特有的沉重质感。他抬头看向小石头,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小石头,你想好了?点火,熔这堆东西,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被人发现,咱俩都得进去。”
小石头瘦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想起医院里昏迷不醒、满头绷带的蔫师傅,想起保卫科干事冰冷的眼神,想起阎埠贵那惶急推卸责任的样子…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將他淹没。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恐惧依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和孤狼般的决绝!
“李…李哥!”他的声音嘶哑,带著破釜沉舟的狠劲,“我…我跟你干!蔫师傅…不能白躺在那儿!这黑锅…不能就这么背了!我…我小石头贱命一条!拼了!”
“好!”李明眼中闪过一丝讚许,不再多言。他站起身,走到角落那堆锈蚀的鼓风机残骸旁。精神力虽然依旧因透支而隱隱作痛,但【环境同化(初级-钢铁/废料)】带来的微弱感知,如同黑暗中的触手,让他“感觉”到这堆废铁內部几个关键轴承和传动结构的大致位置。
“拆!”他言简意賅,拿起带来的扳手和撬棍。小石头也立刻扑上来,两人如同两只在钢铁骸骨上啃食的工蚁,开始对付这堆锈死的铁疙瘩。扳手砸在锈蚀螺栓上的“鐺鐺”声在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敲击都伴隨著簌簌掉落的铁锈粉末。
汗水很快浸湿了两人单薄的袄,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如同刀割。李明强忍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依靠著【环境同化】对金属锈蚀点的微弱感知,精准地找到锈蚀最薄弱的地方下撬棍。小石头则凭著少年人的一股狠劲和长期在废料堆摸爬滚打的直觉,用尽全力配合著。
“咔吧!”一声脆响!一个锈死的大飞轮被他们合力撬了下来!
“这边!轴承套!”李明低喝,感知引导著撬棍尖端。
“鐺!鐺!鐺!”小石头抡起锤子,汗水顺著他脏污的小脸流下。
时间在冰冷的汗水和刺耳的敲击声中一点点流逝。当最后一块锈蚀的叶轮被拆下,两人面前,赫然是鼓风机內部那个相对完好的核心——一个铸铁的叶轮壳体和几根锈蚀尚可的传动轴!
“成了!”小石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兴奋。
李明也鬆了口气,但眼神依旧凝重。这只是第一步。他指挥著小石头,两人合力將沉重的叶轮壳体拖到坩堝旁边,用几块相对平整的耐火砖垫稳。接著,他將带来的几根手臂粗细、坚硬耐烧的青冈木柴(这是他用工业券从厂外黑市高价换来的)塞进坩堝底部的炉膛。
“点火!”
乾燥的松明引火物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著青冈木柴。浓烟带著松脂的焦香瞬间升腾而起,却被巨大的空间和破败的天窗迅速稀释。火势渐旺,橘红的火光跳跃著,將两人疲惫而紧张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巨大的身影在四周布满铁锈的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群魔乱舞。
火焰的温度驱散了库房內刺骨的阴冷,也带来一股灼人的热浪。李明將铜屑小心翼翼地、分批次倒入那个巨大的旧坩堝里。紫红色的金属颗粒在火光下闪烁著诡异的光泽。
“拉风箱!”李明低吼一声,率先抓住那根临时用废铁管焊接的、简陋粗糙的拉杆。小石头立刻扑到另一边,两人如同縴夫拉船,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拉动那个巨大的、锈跡斑斑的叶轮壳体!
“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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