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牛出问题是要宰的!先生何故通敌?
张诚哪里敢有所隐瞒,连忙将剧院里头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起来。
万历皇帝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心里头对于这场讲会还是异常关注的,特别是听到张允修拉着徐阶痛骂之时,他立马一拍桌案说道。
“骂得好!”
万历皇帝胖脸顿时红润起来。
“这些个江南士族,将朝廷法度视作无物,他们道貌岸然,成日口里便是大道理,似乎天下道理都给他们讲了去。
唯有士元能将他们辩驳的哑口无言。”
张诚立马闭嘴,不敢继续说下去。
万历皇帝察觉到不对劲,他眯起眼睛说道:“怎么了,此不是好事么?尔如何这般神色慌张?”
“陛下!”
张诚吓得跪地痛哭说道。
“非是奴婢攀咬,在那剧院之中”
他随即将剧院里头发生的场景一五一十说出来,重点便是在百姓们对于张允修山呼海啸般的支持上,以及张允修所拥有的不可一世之民心。
万历皇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
“朕当是什么,士元受万人敬仰,这本就是应有之义,他以医馆救助万民,以藕煤便利百姓,西山更加是救助了数万流民,帮朕解决了心头大患,理应有此声量。”
他说着说着,语气中却有那么一丝干涩。
“陛下.”张诚硬着头皮说道。“非是奴婢多嘴,张掌卫事固然功高盖世,可只恐天下只知张士元,不知陛下啊~此事不可不查~”
张诚是一个聪明人,聪明到能够洞察出万历皇帝的心思,以及通过皇帝的一些变化,适当说出皇帝不能说说不出口的话语。
可他偏偏就是太懂了,懂到令万历皇帝都觉得恼怒。
“放肆!”胖皇帝指着张诚怒骂,“狗奴才!朕说了多少次,莫要在朕面前嚼舌根,尔这般颠倒黑白,便是想要让朕怀疑士元么?”
张诚连忙磕头跪地求饶:“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奴婢说得乃是实情啊!奴婢一份赤子之心天日可见啊陛下”
“来人!”
万历皇帝面若寒霜。
“将此人拖下去掌嘴一百!”
赵士桢表情有些讶异,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终究是低头沉默。
“皇帝终究是皇帝。”
沿着西山蜿蜒的水泥路,马车哒哒哒一路前进,在一阵颠簸之中,张居正缓缓开口说道。
“自古天威难测,龙有逆鳞不可触之,触之则死。士元乃是个会办事之人,可历朝历代会办事的人还少么?往往皆是不通人心和不精政事,而白白丢了性命,毁了功业。”
申时行坐在一旁表情有些复杂。
这父子二人简直是一脉相承,张居正自个昔日推行万历新政,将朝廷大权牢牢握在手中,甚至有隐隐约约超越皇权的势头,可想过自己的生前身后名?
今日张允修倒也是,你辩驳便是辩驳,非要提《孟子》那套“民贵君轻”之理,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前众人皆知,张允修乃是个有手段之人,可名声却是臭名远扬。
今日西山剧场这一番喧闹过后,人人心里都已然明了。
张允修之恶名,只是存在于士绅读书人之间,对于西山、京城百姓来讲,张允修这个名字一直乃是极为崇高的形象。
甚至有些为民请命的味道。
这便不由得不令人联想起来,昔日王莽篡汉的典故,今日之张允修不比王莽更有声量更有手段能力?
一个权利滔天,为帝师,为宰辅的老爹。
一群惊才艳艳的徒弟。
还有无数与西山绑定的勋贵支持。
再加上百姓们的崇敬,皇帝就算是再荒唐,也会生出警惕之心。
历朝历代的皇帝,对于稳固自身政权,比什么看得都要重要。
申时行叹息一声说道:“掌卫事孟浪了些,想来陛下许是能知晓其性情,再者说西山乃是皇家之产业,西山各类产出皆是离不开皇家,想来事情还不到太过严重的程度。”
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何那《万历新报》上,成日里要刊登些什么极其肉麻的话语,诸如什么“伟大圣明的皇帝陛下”“永远忠诚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对于读书人来说,这是一种极其肉麻低级,为人所不齿的谄媚行为。
可对于《万历新报》来说,这却是一种必要的表态。
如今看来,好在这《万历新报》,张口闭口便是皇帝陛下,不然将张允修宣传成一个圣人后。
那皇帝不怀疑,也得是怀疑了。
自古君臣猜忌,便是屡见不鲜之事,涉及到皇权,便连亲生父子都能反目成仇。
张居正看了看外头的景色,缓缓开口说道。
“停车。”
马车倏然停下。
张居正缓缓下车,对着身边的申时行说道:“汝默,陛下想必便在前头,这段路你不必再陪老夫走了,老夫看着陛下长大,从前行了不少错事,自是要亲自跟陛下说说话的。”
“恩府.”申时行拱拱手,有些无奈,可他前去确实说不上什么话,终究叹息一声。
“那学生便在外头等着,若是有什么,也可见机行事。”
“嗯。”
张居正微微颔首,便重新整理了一番仪容,朝着小山头上的工坊缓缓踱步而去。
此时已然过了正午,天上乌云久违的消散开来,和煦的阳光照射在工坊之中,跟那腾腾升起的黑烟,形成鲜明对比。
万历皇帝便站立在工坊之前,他站在土坡边,向下盯着那西山一片又一片建筑,或是房屋或是工坊或是学堂,皇帝的肩膀有那么一些松垮。
赵士桢远远站在背后,惴惴不安的模样,刺骨寒风里头,竟满头大汗。
空气中还时不时传来,“啪啪啪”地抽打之声,以及公鸭嗓的求饶之声。
张居正步子很轻,缓缓朝着远方而来。
见到张居正的赵士桢揉了揉眼睛,连忙大声呼喊行礼说道。
“下官见过张元辅!”
不远处的万历皇帝肩膀耸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回头。
“你先行退下吧。”
张居正这一开口,令赵士桢如蒙大赦一般,他犹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说道。
“下官还有些要事,那便先行离开了。”
说话间,他火烧屁股一般,立马逃离了这里。
张居正身子缓缓转动,上前两步,朝着面前的万历皇帝恭敬下跪行礼说道。
“臣张居正,参见陛下!”
这几个月来,所有人都记着大明有个贪财好色之君主,却没有人记得,他乃是个天威难测,一言九鼎的皇帝。
万历皇帝缓缓扭过身躯来,看向张居正的眼神里头,带着一丝冷漠,可转而笑着说道。
“元辅何必如此?朕早有所言,元辅年事已高身子不适,自当可以免除这些礼数。”
“君臣之礼,自是不可马虎。”
张居正低头拱手说道。
“好一个君臣之礼。”
万历皇帝眼睛里头终于有了那么一些柔情,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又看向西山之景。
“不知元辅可曾有感受,站在此处遥望西山,所见变化相较于半年前,那是天翻地覆。
可眼见着一排排一幢幢建筑拔地而起,朕竟有些无所适从之感。
这半年来,朕真的做对了么?”
张居正早便是朝廷老手,特别是对付起小皇帝,那可谓是得心应手,他缓缓说道:“陛下何故有此想法?臣这一路而来,所见西山皆是一派生机勃勃,百姓安居乐业,工造井然有序,西山这半年之功绩,乃是旷古烁金,于后世史书理应是浓墨重彩之笔。”
万历皇帝想到那些洋溢幸福笑容的百姓,脸上也不免有些得意,可转念之间复又摇摇头说道。
“此乃张士元之功也,非是朕之功,朕成日里沉溺于话本小说,每日不是丹青水墨,便是研究杂学小道,如何能够成事?说起来朕远远不如士元.”
这话说得,张居正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了。
他猛然间意识到,万历皇帝的问题,并非过往单纯的帝王猜忌,甚至还有夹杂些自卑情绪在里头。
事到如今,张居正受到西山书院的影响,也知道了一些教育学的理论。
万历皇帝这类情形,似乎在西山培文书院里头叫做“习得性无助”,在过往童年时候,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和打压。
说到这里,张居正便有些懊悔了,张允修这个逆子,已然充分说明,他这个爹爹、元辅的教育方式,乃是实实在在出了点问题。
不然从皇帝到几个儿子,怎么会各个皆是性情古怪?乃至于皇帝都产生逆反心理?
唯有张允修这逆子,倒是显得富有灵气。
张居正内心有所波动,可面上却是古井不波的样子,他微微拱手说道。
“陛下难道忘记了,西山一干之成效,大部分皆是小道么?”
不愧是张居正,一句话下来,瞬间便让万历皇帝幡然醒悟过来。
对啊!特娘的,那些该死的清流成日里口诛笔伐,朕险些忘记了,西山之所以有这般成就,研究的就是杂学小道。
张居正乘胜追击说道。
“西山非是张士元之私地,西山没有城墙,也同样不是一座城池,西山之百姓非是张家之仆从,乃是陛下之子民。
西山在外头带着的也是皇家的名头。
最为关键的是.”
张居正顿了顿说道:“西山契约书里头,白纸黑字写着,皇家乃是西山最大股东,掌握西山一干决策之权.”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皇帝你在想些什么呢?整个西山从一开始便是算在皇室,普通百姓就算是再推崇张允修,可却是绕不开皇帝的。
“西山是陛下之西山,西山无了陛下之应许,便犹如无根之水一般,转头间便会土崩瓦解。”
“今日张士元侥幸赢了那徐子升,可天下千千万万之士人,真能够认同张士元之理么?”
“臣想来,这期间想必还有一番争端,乃是不会平息的。”
万历皇帝听到这话之后,脸上露出了欣喜,嘴上却是恶狠狠地说道。
“这些腐儒,成日里便是反对这个反对那个,实在是可恶。”
“臣斗胆进谏!”
张居正一幅肃然的模样。
“《资治通鉴》有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纵使张士元乃臣之子,臣亦不得不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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