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之下,张居正、张允修父子反倒是更不希望他们死的。
再者说,若是能去个临近的番邦,如琉球、乌斯藏等地,穷是穷了一些,可总归是能够有一条生路。
已然是最好的选择。
户部衙署。
“经济之道万万不可马虎。”
张允修站在衙署大堂之中,手里拿着一根教鞭,敲击着身后黑板上头的文字。
“尔等皆是户部重臣,尔等犯错,错的不单单是一两个政令,乃是干系到天下万万百姓的生计。
而今江南经济萧条,若想要重振经济,必然离不开诸位的努力。
我在这里,给各位再次强调一下此番江南经济恢复的相关细则,尔等一一记下。”
户部十三清吏司将近五六十号人,几乎都在此列席。
要知道,从尚书张学颜一直到底下的主事,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是正七品以上的官员。
放在外头,随便挑出一个主事,那都是普通人要奋力巴结的。
大明县令可以算得上一方土皇帝,人人皆说“灭门刺史,破家县令”,这大明县令也才是正七品。
如今这些人,个个犹如学童一般,面前摆着一本厚厚的手记,张允修说一句,他们便是低头写一段,颇是令人目瞪口呆。
户部官员们自然是有所怨言的,可没有人敢提出半点异议,并非是因为张学颜和张允修的权势。
主要还是因为,现在在台上站着的,乃是大明经济学的奠基人,操控南北经济市场,将晋商和江南士族干趴下的怪物。
要说在经济学上的权威,没有人比张允修更加权威了。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张允修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了,若是能够长出点胡子来,或者是脸上有多少皱纹,年纪再涨个三四十岁,大家心里头或许就会舒服点了。
“参照《大明律户律市廛》所定,严格打击把持行市、欺行霸市等行为,市场的监管乃是保证经济发展的手段.”
“严格施行价格管控,参照当地实际情况,针对一些生活必需品制定最低价格下乡,让生产者与经营者能够获取一部分利润,维持生产和经营的积极性.”
“加强常平仓、社仓、义仓等储存广度,除开粮食之外,对于布匹等一干必需物资,同样采取以平籴法、平籴法,于市价上涨之时,投放储备物资平抑物价,市价下跌时,平价收购物资增加储备”
说到这里,张允修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若非是徐阶等人昏招频出,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去搞到平抑江南物价的银子。
以江南闹出来的乱子,怕是几千万银子拿不下来。
偏偏徐阶等人竟干出叛国之事,接下来朝廷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查抄一干家产,加之他们意图运往海外的银两,保守估计也有个两千万两银子,加之西山在这场风波之中的牟利,足够让江南经济恢复稳定了。
便在此时,一名户部官员举手提问说道:“张掌卫事,你这些法子无非是老生常谈,可有什么新法子。”
所谓平抑物价,早在战国、汉代便有先例,户部自然是轻车熟路,唯一便是需要巨量银子罢了。
张允修既然在此以“教授”的姿态,那单单是提出一些传统的法子,定然是不会让人信服的。
“新法子?”
张允修面露微笑说道。
“这法子我早已推行了,诸位竟然不知么?”
面对一知半解的户部官员,他背着手悠悠然继续说道。
“《万历新报》可定期发布市场供需、价格等信息,期货市场可以协助朝廷加强平抑物价之效率,西山钱庄可为百姓提供低息贷款,让他们恢复生产和经营”
张允修如数家珍一般,将自己从前的布置一一列举。
此时此刻,许多户部官员才猛然间发现,早在张允修击垮江南士族之前,他似乎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在这潜移默化之间,大明似乎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江南士族的倒台,只不过是一切变革的开始罢了。
窗外有两名老头鬼鬼祟祟的模样,申时行一只耳朵贴着窗子,张居正则是背着手故作高深的模样。
他微不可察地向上扯了扯后背的腰带,随后才缓缓说道。
“我当这小子有什么计策,却还是以往那些东西。”
申时行脸上则是露出一丝微笑:“恩府却还是不满足,这一干计策下来,江南之患想来很快便能缓解,有此麒麟儿,万历中兴指日可待!”
他近来心情愉悦,对于申时行来说,王锡爵等人如今这般安排,可谓是皆大欢喜。
朝廷得了足够的财政收入,百姓们也得了喘息之机,那江南的上百万亩良田,怎么着也能多帮着大明朝支撑个一百年国祚吧?
更不要说,朝廷靠着西山已然基本上摆脱了财政危机,在申时行看起来,今后可谓是蒸蒸日上。
“却也别高兴得太早。”
张居正脸上依旧是古井不波的模样。
“《战国策》有云,行百里者半九十。此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这小子拼尽全力,也要让江南贸易繁盛,也要开海禁通商贸,眼下他张允修的新政也已然铺设开。
这是一条吾等先辈从未踏足之道路,能否成行,遇到多少艰难险阻依旧未可知啊~”
申时行面露微笑说道:“再过五六日便是元日了,恩府这一年殚精竭虑,也该是休息一下,今后的事情交给少年人便成。”
“交给他?”
张居正望着堂内张允修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此刻这小子正拍着桌子,竟是在做结词动员——这般模样,哪里有半分沉稳持重的样子?
“你奈奈个三角篓子!我这个锦衣卫掌卫事便在此表态,若是再有人胆敢囤货居奇,锦衣卫直接上门‘物理超度’!
你们户部要跟西山对齐颗粒度,打通底层逻辑!平时不断盯着自己垂直领域使劲,拉齐水位,将大明的经济建设搞好!
我们的目标不单单是经营好眼下的经济,格局得彻底打开,要让南洋西洋诸国瞧瞧,我大明之神威!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申时行本来还带着微笑的表情,顿时也就僵硬住了,他颇为尴尬地说道。
“张掌卫事平日里便是喜欢用些‘怪词’,看起来摸不着头脑,实则有迹可循,饱含深意。
无妨无妨~他年纪尚小~蛤哈哈~”
申时行发出一阵怪异的干笑。
张居正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便是喜欢胡闹,若想当上这个首辅之位,起码得再等十年。”
说完这句话,他便踏雪而行,朝着门外而去。
“十年?”
申时行一想到,十年后张允修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心里头便有些不是滋味。
他连忙跟上张居正的脚步,二人在一片白雪皑皑中留下一串足迹。
两个人出了户部衙门,申时行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繁忙景象,不由得发出一阵感慨。
“日头过得快,一转眼便是年关,今年好过许多,朝廷有了银子,一干赏赐也不会少,想来不单单是京城百姓,京城官吏也能过个好年。”
“嗯。”张居正却转而提醒说道:“不可轻慢,元日后便是元宵灯会,一干布置朝廷仍需细化,万万不可出了岔子。”
申时行则是有些意外:“元宵灯会真要重启?”
张居正微微颔首:“往年我有意拦着陛下,不举办那元宵灯会,便是怕此举劳民伤财,助长奢靡之风。
如今看起来,这‘奢靡之风’也并非全然是坏事,朝廷有了银子,百姓也有了生计,与民同乐,自然是应有之义。”
不用张居正多说,申时行立马便品到了其中深意,他眯起眼睛说道。
“想来安南、乌斯藏等诸国,也会前来朝贡吧?”
“嗯。”张居正目光深邃地说道。“大明既开海禁,又欲兴商贾之事,定然不可同往日一般了。
申时行则是补充说道:“一来可令番邦见我大明之繁荣昌盛,令其无宵小之心,二来可宣告天下,显我大明开海之决心,三来可为传播儒教抛砖引玉,让王锡爵等人前去番邦之路通畅一些。”
张居正看了一眼申时行,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