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城初冬的晨光吝嗇而冰冷,透过厚重的云层,勉强照亮了坑洼不平的裕华街。街道两旁多是低矮的平房和灰扑扑的店铺,空气里瀰漫著煤烟、灰尘和一种北方小城特有的、略显萧索的气息。周向阳拉著冻得缩手缩脚的孟子艺,按照那好心汉子的指点,一路寻到了裕华街东头。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修车铺。门脸不大,用破木板和油毡搭了个简陋的棚子。棚子下掛满了各种型號的自行车轮胎內胎,像一串串黑色的香肠。地上散乱地堆放著扳手、螺丝、气筒等工具,沾满油污。一个穿著洗得发白、沾满油渍蓝布工装的男人,正背对著街道,佝僂著腰,专注地修理著一辆破旧自行车的链条。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微微弯曲著,行动间带著明显的滯涩——孟瘸子。
周向阳和孟子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一丝希望的火苗。两人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师傅,跟您打听个人。”周向阳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
孟瘸子没回头,手上动作不停,只是从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沙哑乾涩。
“咱们裕华街,有没有一位叫孟广禄的老爷子?以前在麵粉厂乾锅炉的?”周向阳按照剧本问道。
孟瘸子修理链条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映入眼帘。约莫五十多岁,皱纹深刻如同刀刻,皮肤黝黑粗糙,带著长期户外劳作的痕跡。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浑浊、疲惫,深处却沉淀著一种歷经世事后的麻木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他目光锐利地在周向阳和孟子艺身上扫过,带著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尤其是在看到两人虽然破旧、但明显与本地人气质不同的衣著时。
“孟广禄?”孟瘸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死了。早几年就死了。”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捣鼓那根链条,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死了?!
周向阳和孟子艺的心同时一沉!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虽然这个“三叔”是假的,但线索断了!他们唯一的掩护没了!
“死……死了?”孟子艺下意识地重复,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眼圈微红,那失望和茫然的表情倒不全是装的。
“嗯。”孟瘸子头也不抬,似乎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
空气仿佛凝固了。寒风卷著地上的尘土打著旋儿。周向阳脑子飞快转动,必须立刻另想办法!就在他搜肠刮肚想著怎么套近乎、或者乾脆离开时,【洞察】技能被动捕捉到孟瘸子內心一丝极其微弱、却带著强烈飢饿感的情绪波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目光扫过孟瘸子放在旁边小马扎上的铝饭盒,盖子没盖严,露出里面小半个顏色发暗、一看就硬邦邦的棒子麵窝头,旁边只有一小块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饿!这孟瘸子,也饿著!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在周向阳脑海中成型!厨艺!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大的资本!
“师傅……”周向阳再次开口,语气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同情”和“套近乎”,“听您口音……也是咱保定本地的?以前……也在麵粉厂干过?”他故意点出麵粉厂。
孟瘸子手上的动作再次顿住,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更深的警惕:“你打听这个干啥?”他语气生硬。
“没啥没啥!”周向阳连忙摆手,脸上堆起真诚(假)的笑容,“就是……就是看您修车手艺好,又都是苦命人……我们兄妹俩从外地来投亲,扑了个空,盘缠也用光了……”他指了指自己和孟子艺,又拍了拍自己那个小小的破包袱,暗示身无分文,“这大冷天的……实在没地方去……看您这儿……能不能……让我们借个地方,暖和暖和?就一会儿!我们……我们帮您干点零活抵也行!”
孟子艺立刻配合地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大眼睛里水汽氤氳,冻得通红的鼻尖微微抽动。
孟瘸子看著眼前这对“落难兄妹”,又看看自己那冰冷的窝头和空空的修车铺,眉头紧锁。他本能地抗拒陌生人,尤其是来歷不明的陌生人。但孟子艺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和周向阳“苦命人”的定位,又让他那点仅存的惻隱之心微微动了一下。更重要的是,他確实饿了,那硬邦邦的窝头看著就倒胃口。
“地方就这破棚子,爱待著就待著,別碍事就行。”孟瘸子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算是默许了。他重新低下头,继续和那根顽固的链条较劲,不再理会他们。
成了!第一步!
周向阳心中暗喜,拉著孟子艺在修车铺角落找了块稍微乾净点、能避风的地方坐下。他目光扫过孟瘸子那简陋的饭食,又摸了摸自己包袱里那点可怜的家当——几张粮票,一点碎腊肉,还有……半条用油纸包著的、硬邦邦的咸鱼!这是傻柱给腊肉时附带塞给他的,一直没捨得吃!
咸鱼!在这个缺油少盐的年代,这可是难得的“硬货”!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战略资源”!
“孟姐,”周向阳凑到孟子艺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看到那破炉子了吗?想办法,让它生起来!我去弄点东西。”
孟子艺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棚子角落里果然有个小小的、落满灰尘的煤球炉子,旁边还散落著几块煤核。她用力点点头。
周向阳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对孟瘸子说:“师傅,我看您这儿工具真齐全!我……我去旁边看看能不能捡点能烧的柴火,帮您把炉子生起来?这棚子里太冷了!”
孟瘸子头也不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此刻的心思全在怎么修好这辆破车,好早点拿到那点可怜的修理费去买口吃的。
周向阳立刻溜出修车铺,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著街道。裕华街很穷,但垃圾堆里总有点“宝藏”。很快,他在一个墙角发现了几根被丟弃的、还算乾燥的木棍和破竹筐片。他又绕到修车铺后面,惊喜地发现一小片荒废的菜畦,角落里长著几棵冻蔫了、但还没完全枯死的野葱!
就是它了!
周向阳如同捡到宝贝,飞快地將木棍、竹片和那几棵野葱揣进怀里,又抓了把土掩盖痕跡,迅速溜回修车铺。
棚子里,孟子艺已经笨手笨脚地用孟瘸子放在旁边的火柴点燃了煤球炉子。炉膛里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著,虽然微弱,却给冰冷的空间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孟瘸子有些诧异地瞥了一眼炉火,没说什么,但紧绷的嘴角似乎鬆动了一丝丝。
周向阳將捡来的木棍竹片小心地塞进炉膛,让火更旺些。然后,他在孟瘸子和孟子艺惊讶的目光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了那半条硬邦邦的咸鱼,还有那几棵带著泥土清香的野葱!
“向阳……这……”孟子艺小声惊呼。
孟瘸子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浑浊的眼睛盯著那半条咸鱼,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这玩意儿……可有些日子没见过了!
周向阳没解释。他找孟瘸子要了个豁了口的破铁碗(孟瘸子犹豫了一下才给),接了半碗浑浊的雨水(棚子后面接雨水的破缸)。他將咸鱼小心地刮掉表面过重的盐霜,用破菜刀剁成几小块,丟进碗里浸泡去咸。然后,他麻利地將野葱洗净(用雨水),切成细碎的葱。
炉火正旺。周向阳將泡好的咸鱼块捞出来(水留著),又拿出自己包袱里仅剩的一小撮棒子麵(傻柱给的精面),加了点雨水,调成稀糊糊。最后,他极其隱蔽地、往那碗泡咸鱼的水里,滴入了一滴珍贵的“冷凝露”——卸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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