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老皮匠那如同刀子般的目光。他知道,必须说实话。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乾涩沙哑:“皮叔……那张纸……我……我用它……换了三叔的命……” 他將系统以物易物换取血清的经过(隱去系统部分,只说通过特殊途径紧急交换),简略而沉重地说了出来。
“换……换血清了?”老皮匠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抓住周向阳胳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他踉蹌著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蜡黄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他为了这张纸,为了翻案,几乎搭上了半条命!可到头来……这张纸……却没了?用来换了血清?
“呵呵……呵呵呵……”老皮匠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怪异的、如同夜梟啼哭般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换得好……换得好啊……广福的命……比那张纸金贵……金贵多了……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浑浊的泪水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窝棚里一片死寂。只有老皮匠那压抑的、带著哭腔的怪笑和泪水滴落的声音。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著每一个人的心臟。铁证没了,翻案的最后希望,似乎也隨之彻底破灭。
就在这时!
老皮匠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周向阳,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子,带著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铁证……是没了!但人证……老子还在!”
他猛地伸手,再次探进自己那件破袄最里层、贴著心口的位置!这一次,他掏出的不是血清,也不是钱票,而是一个巴掌大小、用厚厚油布包裹著、四角磨得发亮的、极其破旧的小笔记本!
“这……这是……”周向阳和孟子艺都愣住了。
老皮匠颤抖著双手,一层层剥开那保护得极其严密的油布,露出里面那个封面已经发黄卷边的小本子。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歪歪扭扭、极其难认的字跡,还有许多粗糙的线条和標记。
“这是老子的命!”老皮匠的声音带著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他指著本子上一行行记录,“当年!广福出事前……老子就觉得那批泄压阀不对头!老子偷偷记了!编號!sx-1962-0087!还有……刘麻子那狗东西,伙同一个叫『老钱』的仓库保管员,一起在入库单上动的手脚!时间!地点!经手人!老子都记下来了!”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翻到本子后面几页:“还有……广福出事那天!老子就在隔壁车间!听到那声炸响!老子衝过去……看到刘麻子和保卫科的人……他们……他们是怎么威胁广福签字的!说了什么话!老子都记在这本子里!一个字没落!”
他又翻到一页,上面画著几个歪歪扭扭的人头像:“还有后来!他们剋扣抚恤金!给广福发的钱数……和麵粉厂帐面上走的数……对不上!老子托人打听过!麵粉厂帐上走的……是全额!可发到广福手里的……连一半都不到!那钱……都他妈进了刘麻子的腰包!老子……老子都记著呢!”
老皮匠猛地合上本子,如同捧著稀世珍宝,將它死死按在胸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著一种底层人积蓄了十几年、此刻终於喷薄而出的、如同火山岩浆般的仇恨和力量!
“人证!老子就是人证!这本子!就是老子的证词!老子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拉著他们一起下地狱!”
小小的破本子,在昏黄的窝棚里,仿佛瞬间拥有了千钧的重量!那里面歪歪扭扭的字跡和图画,不是墨跡,是血泪!是一个被时代碾压的小人物,在绝望深渊里,用最卑微的方式,刻下的復仇印记!
周向阳看著那本被油布层层包裹、被老皮匠视若性命的小本子,再看看老人眼中那破釜沉舟、玉石俱焚般的火焰,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敬佩如同电流般贯穿全身!
铁证虽失,但人心未死!公道,从未湮灭!它只是蛰伏在底层最黑暗的角落,等待著被点燃的星火!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眼中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疯狂!
“皮叔!这本子……就是新的铁证!我们……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