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头也不回地推著车,匯入离开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营地外的荒径上。
老村长的儿子沈通看著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固执的父亲,急得直跺脚:“爹!您还犹豫啥啊?留在这儿等死吗?这潯阳城的官老爷,摆明了不会开城门!咱们耗到死也进不去!要死,我也要死在家乡土上!咱走吧爹!”
老村长拄著拐杖,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是一村之长!村里还有人选择留下,我就得守在这儿!你要走,我不拦你,带著你媳妇孩子走!”
“爹!”沈通几乎要哭出来,“您只是个村长,又不是他们的亲爹!管得了那么多吗?犯不著搭上性命啊!”他看著父亲那张沟壑纵横却写满固执的脸,恨不得直接把人扛起来塞到板车上拖走。
“不必再说了!”老村长断然道,目光望向远方模糊的城墙轮廓,背影显得苍凉又孤绝。
沈老爷子一行人走出营地,忍不住回头望去。那巍峨的潯阳城墙在暮色中若隱若现,像一道冰冷的天堑,將他们彻底隔绝在外。
罢了,终究不是归处。
沈大壮和沈铁柱一左一右护在板车两旁,手里紧握著手臂粗的木棍,警惕地扫视著道路两旁的荒草野地。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凶险。不知多少人在这绝境里化为豺狼,他们这小股队伍,无异於肥美的羔羊。
“那帮流民没来拿粮,说不定就埋伏在路上!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万一遇上什么,”沈老爷子压低声音,眼神凌厉,“別犹豫,能跑就跑,跑得越快越好!听见没?”
“哼!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遇敌就跑?敢来抢咱们的,我豁出命也要敲碎他们的脑袋!”沈铁柱將木棍抡得呼呼作响,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儿。
沈大壮也沉声道:“阿爷,真遇到事,我们跑了,您和奶、娘、妹妹们怎么办?咱们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地在一块儿!”
“整整齐齐?”沈老爷子抬手,粗糙的大掌摸了摸沈大壮的后脑勺。这孩子,不知不觉都快和自己一般高了。“整整齐齐去给人送死吗?”他声音飘忽,带著无尽的苍凉。
想起路上失散的老二老三,杳无音信的老大……老大家的娃还病著,怕是……唉!曾经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如今只剩下这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回家的路,那么漫长,能不能活著走回去,都是未知数。
队伍陷入了沉默,只有脚步踩在干土碎石上的沙沙声,单调而沉重。
从日头高悬走到夕阳西垂。
当金色的余暉將荒原染成一片橘红时,沈老爷子终於停下脚步,声音带著疲惫:“歇会儿吧,吃点东西再走。”
飢肠轆轆、疲惫不堪的眾人这才鬆了口气。
赵春从包袱里拿出水囊:“爹,我先去打点水。大壮,看好妹妹,娘去去就回。”她匆匆走向不远处那条泛著微弱水光的小河沟。
沈大壮把病懨懨、没什么精神的沈秀抱到板车上,拔了根狗尾巴草,轻轻逗弄著她。
沈铁柱则继续耍著他那“棍法”,对著空气劈砍,权当练武。
宋星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看著沈家人各自忙碌。沈老爷子找来几根粗柴,搭了个简易的支架,底下堆好枯草树枝。沈老太拿著火石,“咔嚓咔嚓”地打著火。
暮色四合,炊烟將起,这一刻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寧静与祥和。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异样的、密集的摩擦声,由远及近,从道路两旁的荒草丛里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像是有很多只脚同时踩踏著乾枯的草茎!
沈老爷子手猛地一抖,刚擦出的火星点著了支架下的乾草,他脸色剧变,一脚狠狠踩灭那点微弱的火苗,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不容置疑的急促:
“不对劲!快!都躲到车底下去!大壮,看好妹妹!”
“人不多,好像就只有两个人,一个人脚步虚浮,我差点都没听出来呢。”宋星小声补充。
沈铁柱惊奇地看向她:“宋星妹妹,你的耳朵这么好使?连有几个人、脚步虚不虚都能听得出来?”
宋星得意地摇头晃脑:“嗯哼,那当然啦!”
这点小动静,瞒得过神仙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