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骗了?”杜如晦饶是觉得自己足智多谋,此刻也越听越迷糊,怎么一个仇杀案,还出现了被骗的事情?
他刚要问谁骗的,就见刘树义双眼看著他,沉声道:“骗他之人,是赵成易与妙音儿背后的主子....
“什么!?”
杜如晦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漆黑的眼眸里,不断闪过意外与惊之色。
他看著刘树义,只觉脑袋有些喻嗡直响。
刘树义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知道,甚至刘树义做过的一些事他也有所耳闻,可怎么这些话连在一起,他就无法理解了?
一个自焚案,变成仇杀案已经够曲折了,谁知道这里面,竟还有他们正在追查的赵成易与妙音几幕后之主的事!
钱文青知不知道,他究竟在用一个什么样的案子挑畔刘树义?
还有,这么多信息,真的是刘树义一天之內查出来的?
论起曲折来,就算妙音儿案和赵成易案,也未必能比得过吧?
他忍不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树义看著杜如晦情绪震动的样子,心中笑了笑。
他很清楚,在官场也罢,职场也罢,万事不能只说结果,过程也得详细的说一说,特別是要体现其中的曲折与艰辛。
唯有这样,领导才能知道你究竟付出了多少,才能更加清楚你的功劳。
他直接说结果,与这样吊胃口,杜如晦的情绪反应,肯定不同。
见目的已经达成,刘树义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將今天整天的行程,事无巨细的告知了杜如晦。
杜如晦听闻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重新坐下,背脊不知不觉间挺直,脸上满是感慨的看著刘树义,道:“你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给本官带来这样的震撼。”
“真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自焚案,背后竟是有著如此复杂的內幕。”
“不仅涉及到两年前的案子,更是与那神秘的幕后之主也有关联。”
说著,他忍不住仔细打量著刘树义,道:“而查明这一切,你也就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刘树义,现在本官都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的那样,是什么星神转世,乃天生的神探。”
刘树义笑著说道:“运气比较好,碰巧找出了白居安案的真凶,让白惊鸿对我有所感激,愿意开口,否则·——“
他摇了摇头,神色严肃了几分:“可能到最后,我们都不会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自焚案,竟然会是妙音儿背后主子的手笔!”
听著刘树义的话,杜如晦神色也认真了几分。
越是与幕后之主接触,他就越能感受到此人的恐怖与可怕之处。
而一想到在长安城的暗处,有这样一个目的不明,势力强大的人暗中搅动风云,图谋不轨,他心里便不由感到沉重。
陛下已经在考虑,是否要趁著突厥內乱,对梁师都出兵。
若当真决定出兵,整个大唐的精力都將放在战场之上,若这时,被这个心怀不轨的神秘人在后方做了什么事,恐怕会直接牵连前线。
一旦前线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这已经不仅仅是几条人命的事那么简单。
他眉宇微,道:“可知晓这幕后之主,为何要对陈锋三人下手?”
刘树义摇著头:“陈锋与赵蒙已死,好在下官救出了陆阳元,现陆阳元就在刑部,待他醒来后,下官会第一时间对他进行问询,或许能知晓一二。”
杜如晦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幕后之主会如此费尽周章行事,证明陈锋三人对他而言,定有不同的意义,务必要確保陆阳元的安全,或许,这会是我们找到幕后之主的突破口——“”
他看向刘树义:“我们需儘快找出此人,拖得越久,將来的麻烦恐怕越大。”
刘树义重重点头:“下官明白。”
杜如晦长长吐出一口气,暂时按下此事,转而说起另一件事,道:“本官让你前来,是有件事要与你说。”
刘树义当即道:“杜公请说。”
杜如晦看著他,道:“昨晚你將柳元明揪出来后,我们连夜对他审讯,今日白天,又对他审了一天..”
刘树义回想起今晨杜如晦进宫之事,道:“他招了?”
杜如晦点著头:“招了一部分。”
“一部分?”
“我们询问他为何要偷盗息王尸骸,是在为谁做事,所属何等势力,长安城內还有哪些同伙
“他招了哪些?”
杜如晦看向刘树义,沉声道:“他最初什么也不说,后来裴司空命人严刑拷打,在坚持了两个时辰后,他终於开口。”
“他告诉我们,他曾受息王恩惠,乃息王拥是,息王身死之后,立志要为息王报仇。”
“他偷走息王尸骸,是为了以此聚拢息王旧部,从而討伐陛下,为息王正名。”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道:“所以,他是息王旧部?为的是为息王鸣不平,造反?”
杜如晦沉沉点头:“正是。”
刘树义沉吟了片刻,道:“造反这种事,群龙无首可不行—不知他们这些息王旧部里,领头的人是谁?或者,他们要拥护谁来主导此事?”
杜如晦摇头:“他只跟我们说了这些,再多,他就死咬牙关,闭口不言,无论我们再如何严刑拷打,他都不再开口。”
刘树义想了想柳元明的骄傲和自负,这种人,若真的打定主意死也不说,確实不好撬开他的嘴他看向杜如晦:“既然他已经招了一部分,后续只需继续审问便可,不知杜公专程唤下官前来,是为了?”
杜如晦看著他:“我想让你去审一次。”
“下官?”
“柳元明过於骄傲与自负,面对我们都十分狂妄,不愿与我们多说.-他是你亲手抓住的,对你的態度或许与对我们会有所不同。”
杜如晦道:“如今朝中正在商议一件大事,一旦做出决定,將会动员整个大唐的力量,届时大唐內部的兵力会向外调配,若这个时候,息王旧部趁机出手,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我们不能慢慢审问他,必须要以最快速度让他开口,他熬得起,我们等不起。”
说到这里,杜如晦忍不住道:“前有妙音儿背后的神秘之主,后又有柳元明这些息王旧部虎视耽耽,不把他们揪出来,连根拔起,整个大唐的决策都將受到影响,家国不寧!”
刘树义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为何贵如杜如晦这样的宰相,都得熬夜加班,不能回家休息,他没有迟疑,直接道:“下官愿意一试。”
自从赵成易在刑部大牢被眾目之下灭口后,杜如晦就一怒之下,將大牢的所有人都换了一遍。
现在看守大牢的人,不再是原本的狱卒,而是从金吾卫临时调来的侍卫。
待新的一批狱卒选好后,才会补充进大牢,来替换值守的金吾卫。
进入大牢,踩著粘稠潮湿的石板地面,穿过阴冷黑暗的甬道,经过一个个铁锈斑驳的牢房,两人很快到达大牢最里侧的审讯室,
此时审讯室外,正有金吾卫身披鎧甲,腰悬横刀,满面肃杀的守在门口。
见到杜如晦后,这些金吾卫方才收敛了些许煞气,並主动將门打开。
杜如晦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直接与刘树义进入了审讯室。
而刚进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审讯室面积不大,可里面的一切,却都触目惊心。
墙壁上掛著铁链、子、皮鞭等刑具,刑具上血跡斑斑,那皮鞭上,甚至还有血滴向下滴落。
石板地面更是被血染得入了色,有陈旧的深褐色血跡,更有新鲜的殷红血跡。
不远处是一个炭盆,炭盆里正烧著烙铁等物,通红如血。
璧一一就在这时,身著緋色官袍的裴寂,正好拿起一块红彤彤的烙铁,向著绑在柱子上的柳元明心口,便是猛的一推。
便听血肉烫焦的声音,顿时响彻在不大的审讯室內。
听得刘树义都下意识吸了口气。
而被施以铁烙之刑的柳元明,却死死地咬著牙,他全身都因为疼痛而发抖,但他愣是没有发出一点惨叫之声,只是冷笑的看著裴寂,眼中满是蔑视。
似乎在说,老子说不开口,就绝不会开口,你们別做梦了!
这蔑视的眼神让裴寂大为恼火。
他收起烙铁,便喝道:“继续打!不许停!本官要瞧瞧,他究竟能囂张到何时!”
“何时?”
似乎是痛意退去,柳元明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笑的张狂,笑的无畏,一口含血吐沫吐出,
道:“只要你们不杀我,那即便你这个老傢伙入土了,老子也一样不会说!”
“你一”
裴寂贵为司空,除了刘树义外,谁让他受过这种委屈?
这让他愤怒之下,拿起新的烙铁,就要再次动手。
“裴司空,停一停吧。”
这时,杜如晦抬起手,拦住了裴寂。
裴寂闻声转过头,这才发现杜如晦不知何时来了,而当他看到杜如晦身后的刘树义后,原本就十分恼怒的表情,更加阴沉起来。
他冷冷看著刘树义,当即呵斥道:“你来做什么?这里是你一个小小员外郎能来的地方?滚出去!”
即便刘树义已经成为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可在裴寂眼中,仍是入不了他眼的小人物,
故此对刘树义,他没有给一点面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
倘若不是杜如晦在眼前,他需要给杜如晦一点面子,早就命人把刘树义赶出去了,甚至还会给刘树义扣上一个私自接触朝廷要犯的帽子。
虽然人是刘树义抓的,但那又如何?审问之事乃是陛下钦定,由自己和杜如晦负责,他裴寂说刘树义没资格接触要犯,就是没资格。
不过刘树义明显是杜如晦领来的,这个帽子就没法扣了,否则今晚刘树义別想安然离去。
刘树义听著裴寂这劈头盖脸的呵斥,心中冷笑一声,这老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厌,柳元明刚刚怎么不多骂点。
杜如晦没有给裴寂继续斥责刘树义的机会,他说道:“刘员外郎是本官专程请来,帮本官审问犯人的。”
“审问犯人?”
裴寂斜眼警向刘树义:“查案和审问人犯,可不是一回事。”
“有些人擅长查找线索,但未必擅长撬开罪犯的嘴,只怕杜僕射选错了人,到头来白忙一场。
杜如晦只是温和笑道:“反正现在我们也撬不开柳元明的嘴,不如让刘员外郎试试,万一刘员外郎就是那万中无一之人,既擅长查案,又擅长审问呢?倘若能让柳元明开口,岂不就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
裴寂脸色微沉,若真是这样,对他而言,可不会是什么喜事。
但杜如晦都这样说了,他也没法反对。
毕竟说到底,杜如晦才是李世民面前的红人,李世民说是让他与杜如晦一起审问,可谁都知道,主导者是杜如晦,而非他这个司空。
他目光阴沉的看向刘树义,冷声道:“既然杜僕射愿意给你机会,那你就去试试,刘树义,莫要辜负本官与杜僕射对你的信任,若你心里没底,本官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免得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
莫要辜负你与杜如晦的信任?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在刘树义要求裴寂当眾道歉的那一刻,两人就已经是完全撕破脸皮的状態。
所以刘树义面对裴寂,也没有如面对其他人那般温和谦逊,他只是背脊笔直的看著裴寂,
道:“裴司空对下官这般寄以厚望,下官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让他开口说上点有用的消息,绝不会让裴司空与杜公失望。”
裴寂深深地看著刘树牛:“好,那本官倒是要瞧瞧,你会如何撬开他的嘴!”
刘树牛没有再和裴寂废话,直接转身,看向被绑在柱子上,正一脸饶有趣味盯著自己的柳元明,道:“柳少卿,这场戏好看刃?”
柳元明身上遍布伤还,脸上更满是鞭痕,周身上下一块好肉都没有,但他却恍若不知自己的处境一般,听到刘树牛的话,直接咧嘴笑道:“好看!当然好看!强者不要脸皮的欺负弱者,弱者不屈反抗,这可比戏台上的那些大戏都要好看。”
“你一—”裴寂面色一寒。
刘树牛没给裴寂开还的机会,继续道:“既然我让你看了一场好戏,那不如帮我一下,让这场戏有个好一点的结尾?”
听到刘树牛的话,裴寂直接冷笑一声。
亏他乍以为刘树牛会用什么特別的方法纱!
若这样,就能让柳元明开还,那他们之前的严刑拷打,费尽心思算什么?
这个柳元明,嘴硬,骨头更硬他心里其实很清楚,短时间內,柳元明不可能会开还。
而这,也是为何他会那般痛快地让刘树牛尝试的原因。
刘树牛现在的名声太盛,几个案子直接把刘树义探案如神的名號打了出去,使得他要对付刘树牛,都不好太鹰明显。
可如果,自己不同意刘树牛审问任人,可刘树牛非要自作聪明的尝试,结果却没有任何收穫,
不仅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更是被任人嘲讽的消息传出去,那必然会对刘树牛的名声有所动摇。
到那时,自己再安排一些人暗中传播谣言,足以让刘树牛好不容易积累仆来的声望受到巨大打击。
所以,眼见刘树义自己找死,他又何必去拦?
裴寂抱著膀子,冷笑的看著刘树牛,以他对柳元明的了解,他知道柳元明肯定要蔑视的侮辱刘树牛,就如刚刚侮辱自己一般。
然后,他就见柳元明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己一眼,旋即咧嘴道:“好啊!”
“什么!?”
裴寂脸上的冷笑,眼中那看好戏的神情,都在这一刻,猛的凝固。
他瞪大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柳元明,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柳元明说的什么玩意?
好啊?
他怎么能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