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一听,直接向张绪走去。
而丁奉等人,则纷纷后退一步,用或愤怒、或戏謔、或看戏、或探寻的神色看著他。
眼见自己好似一个滑稽的猴子,被眾人这样看著,张绪只觉得这是莫大的耻辱。
“够了!”
他直接喝道:“不用看了,我身上確实有伤痕!”
在被耻辱的扒光,然后被眾人看到伤痕,与自己主动招供的选择中,他选择了后者。
刘树义眉毛一挑,对张绪的选择毫无意外,道:“那这伤痕,是否是悬崖上划伤的?你若说不是,我们还是需要找郎中好好辨认一—”
“刘树义!適可而止!”
张绪双手死死捏著拳头,咬牙切齿道:“我都已经承认了,你还要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刘树义摇头道:“张刺史也查过不少案子,你该清楚,我们审案时,需要最確切的证词,若是证词模稜两可,那就代表这个案子可能存在问题,我这也是怕你被冤枉啊。”
张绪恶狠狠地瞪著刘树义,吃了刘树义的心都有,但他也明白,刘树义是一个无比谨慎之人,
他若不给出確切答覆,刘树义绝不可能就此住手。
所以最后,他只能牙齿都咬碎了,道:“我这伤,就是在悬崖上造成的,这下你满意了吧!”
刘树义淡淡道:“是你杀人,是你行凶,是你欺骗了所有人,是你背叛了朝廷-所以张绪,
你有什么理由愤怒与不满?在你杀人时,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今日的结果?”
“你.
刘树义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砰!
只见他一拍惊堂木,道:“將杀害万郎中的凶手张绪,绑起来!”
隨著他话音一落,本就已经到了张绪身旁的金吾卫,当即冲了过去。
他们一人踢中张绪膝盖,將张绪踢得跪倒在地,一人抓住张绪手臂,將张绪死死地按在地上。
然后便用绳子,迅速將张绪五大绑。
同时距离张绪不远的长史,也一样被绑了起来。
张绪用力挣扎,可那绳子越挣扎越紧,最后只得恨恨地瞪著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去看张绪,而是將视线重新扫过丁奉等人,道:“丁御史,任司直,不知你们对张绪杀害万郎中一案,可还有什么异议?”
两人几乎同时摇头。
刘树义先后找到了字跡与布条两个铁证,张绪自己也承认了,他们哪还能有异议?
丁奉感慨道:“见过刘员外郎断案,方知下官查案,效率有多低下。”
刘树义谦逊道:“我也是运气好。”
运气好?
如果只有书簿一个证据,他们或许会考虑是不是真的运气好。
但有了悬崖的事,便再也没有人会怀疑刘树义的本事。
丁奉抿了抿嘴,忍不住道:“刘员外郎,虽然凶手已经找到了,可是万郎中获得秘密的那个贼人还不知是谁——”
听到丁奉的话,任诚等人也都不由看向刘树义。
他们也都没忘记,在他们巡查团之中,还藏著一个贼人。
可谁知,刘树义却出乎他们意料道:“丁御史不必担心,诸位也都不必防备其他人,你们之中,没有贼人。”
“什么!?”
丁奉愣了一下。
赵锋等人也都是一。
丁奉眉道:“刘员外郎,你说我们之中没有贼人,意思是?贼人是刺史府的人,不是我们巡查团的人?”
刘树义笑著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个贼人。”
“什么?”
“没有这个贼人?”
眾人都一脸发懵,完全没明白刘树义的意思。
刘树义道:“知道了张绪是凶手,我们便可顺著这个结果反推—”
他看向眾人,道:“诸位可以想一想,万郎中在得知十分重要的情报后,没有告诉你们巡查团的任何人员,反而与刚刚结识两三天的张绪一起偷偷离开,还故意避著你们,这说明什么?”
崔麟若有所思道:“说明他对张绪足够信任,且信任程度远超其他人。”
“没错。”
刘树义点头:“可万郎中凭什么这般信任一个才相识两三天的人呢?”
“我想,只有这个十分重要的秘密,是万郎中与张绪一起发现的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知晓的重要秘密,且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所以万郎中才会对张绪这般信任。”
眾人想了想,然后皆点头赞同。
“可这就又有问题了,万郎中知道的秘密,正是张绪他们要做的事,张绪他们在翠华山,就是为了这个秘密造势,也就是说,张绪与万郎中一起发现的秘密,是张绪自己的秘密,可张绪不仅没有儘快灭口方郎中,还与方郎中一起前往翠华山,並且在翠华山製造神跡,又早有谋划的命人假冒他,偽装他一直就在刺史府,还从悬崖离开“
刘树义道:“这些,我想足以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
他视线扫过眾人:“万郎中发现这件秘密的事,是张绪故意为之!”
“张绪故意让万郎中发现这个秘密,故意与万郎中一起偷偷离开,故意將万郎中引到翠华山,
故意在翠华山杀害万郎中——“
“这一切,都是张绪提前谋划好的阴谋!”
丁奉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一说,张绪与万郎中一起前往翠华山,確实不是巧合!那他与万郎中一起得到秘密,也不会是巧合。”
“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丁奉不解:“他若只是想杀害万郎中,完全没必要將万郎中引到翠华山动手吧?”
“再说他到翠华山,还要偽造神跡,这般重要的事,他又何必带万郎中这样一个可能製造意外的人?”
虽然凶手的身份已经確定,但他对万荣的所作所为,丁奉仍是怎么都想不通。
其他人也都是同样想不通的神情。
刘树义视线扫过紧紧抿著嘴,死死瞪著自己的张绪,嘆息道:“因为他需要万郎中知道这个秘密啊。”
“什么?”眾人还是没明白。
就听刘树义继续道:“因为,他们需要万郎中將这个秘密告诉我们啊,或者说,他们需要我们从方郎中手中,得知这个秘密。”
丁奉等人眉头紧紧皱著,他们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却又因为缺少关键信息,还是不是太明白可知晓息王庶孽具体秘密的崔麟等人,却是突然瞪大了眼睛,脸色不由一变。
“你是说”
崔麟反应极快,忍不住道:“张绪希望我们知晓这个秘密,然后藉助我们的手,让这个秘密传开!?”
刘树义道:“不止是藉助我们的手让秘密传开,更是希望藉助陛下的手.—“
“什么!?陛下?”
崔麟先是一愣,继而瞳孔骤然一缩。
他明白刘树义的意思了。
玄武门之变后,所有人公认的事情是,陛下对息王的血脉斩草除根。
息王没有任何血脉留在世上,
所以,现在突然冒出了一个息王庶孽,必然会有不少人,怀疑这个息王庶孽的身份是真是假。
而若是陛下对这个息王庶孽做了什么,那就无异於从帝王层面,验证了这个息王庶孽的身份!
到那时,无论此人是真是假,在陛下对他动手的那一刻,他都会变成真的!
陛下会对他动手吗?
毫无疑问!
陛下不可能容忍一个疑似息王庶孽的人活在世上。
而张绪他们利用万荣,一方面是万荣品级足够高,且还是巡查团的负责人,万荣若出事,必然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另一方面,则是万荣乃刑部之人,本就擅长搜寻线索,又对朝廷足够忠心,所以万荣用生命留下的情报,谁会怀疑这份情报的真偽?
谁又会知道,这是张绪他们故意留给查案之人的。
而一旦查案之人发现这个秘密,递交给陛下,那他们的计划,其实就已经成功了“
並且他们也一定会藉此宣扬,这个秘密是万荣捨命保住,由神探刘树义亲自查出陛下有行动,找到万荣秘密之事又有那么多人亲眼所见,这就是铁证如山啊!
想到这里,饶是骄傲如崔麟,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是何等绝妙的算计与阴谋?
不!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阴谋了,在万荣中计前往翠华山的那一刻,这就已经是阳谋了。
这些,不仅崔麟想到了,杜构、杜英、赵锋,他们都想通了这一点。
而这也让他们神色皆是大变。
刘树义看著他们的表情,道:“其实我在发现万郎中的户首时,我就觉得很奇怪。”
“凶手杀了人,如果真的是为了將人藏起来,为什么不直接藏在溶洞呢?若是藏在溶洞,只要我们发现不了机关,我们就不可能知道万郎中被杀了!”
而且凶手若是要將神像藏起来,为何不將神像也藏在溶洞?即便觉得溶洞不安全,也该是將神像带走,而不是就那样留在山洞口,倘若我们因为石碑而搜山,那座藏在洞口的神像,便迟早会被发现!”
杜构眸光闪烁,道:“张绪想让我们知道万郎中被杀之事,但又怕直接把尸首扔在外面,会被我们怀疑,所以將其藏在神像里,给我们一种他费心藏了的错觉,以减轻我们的怀疑?”
刘树义点头:“没错,因为他需要万郎中给我们指引。”
赵锋忍不住道:“那万郎中断手指,以及信封藏在那几棵树下的事,也都是张绪所为?都是他用来欺骗我们的手段?”
“这个应该不是—
刘树义道:“或者说,应该是张绪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
刘树义看向张绪,见张绪紧紧地盯著自己,神情越发紧绷,道:“我想,应是张绪在製造虚假秘密时,提及到了翠华山,所以万郎中才会先去翠华山,想知道翠华山是不是有十分重要的秘密。”
“然后上山时,万郎中担心山上会有危险,所以提前將信封藏了起来,以確保如果他出事,会有人找到这封信“
“但张绪將万郎中视为目標,必不会对其放任,所以对万郎中绝对是一刻不停的监视。”
“也就是说,张绪必然知道信封的事。”
“不过这正符合他的目的,甚至万郎中若没有提前藏匿信件,他都可能要帮万郎中留下信件,
以此来让我们上当。”
赵锋等人心中不由一寒。
回想著万荣临死前,承受巨大痛苦瓣断的第三根手指万荣那时想的,一定是不甘就这样被杀,一定是想让后面查案的人,找到他用命保住的秘密..—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张绪的算计之中。
哪怕是死前的反应,都被算计了!
刘树义看著沉默的眾人,道:“所以,万郎中得到的秘密,是张绪算计的,那所谓的得到秘密的贼人,自然就不存在。”
“至於万郎中得到这么重要的秘密,却寧可与张绪一起行动,也不让巡查团的人帮忙,且还对丁御史他们態度冷淡.“
丁奉等人闻言,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道:“我想,应是张绪在那个秘密里,陷害了巡查团的人。”
“陷害了我们!?”丁奉一愣。
刘树义点头:“他应该在秘密里,说你们巡查团的人,有人勾结贼人,甚至就是派人偽装你们巡查团的人,让万郎中秘密听到那个偽装之人的话,从而知晓秘密—”
“总之,陷害你们太容易了,而万郎中不明真相,只以为你们中真的有人勾结贼人,他又不清楚具体是谁与贼人勾结的,所以对你们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信任。”
“而这——...”
刘树义看著脸色越发苍白的张绪,道:“就是你的目的!你要让万郎中没得选,只能与你同行“张绪,我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