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沉闷得像凝固的铁块。
菸灰缸里菸头堆成了小山,呛人的烟味混杂著一股子绝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杨爱国对面,端坐著三名军装笔挺的男人。为首的男人肩上扛著將星,面庞稜角分明,不见丝毫表情,仿佛岗岩雕就一般。
他叫高强,军方代表,直接负责“东风”钢后续应用项目的对接。
“杨厂长,我们不是来听故事的。”高强的手指在桌面上极有规律地叩击著,每一声,都重重砸在杨爱国心口。“我们需要的是能切开『东风』钢的刀,而不是一份听起来头头是道,实则不切实际的『渐进式改进』理论报告。”
杨爱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就在刚才,他將李卫国那份厚达五十页的报告核心內容,浓缩成了短短五分钟的匯报。
高强身侧,一名戴眼镜的技术专家,气质斯文,他扶了扶镜框。“杨厂长,恕我直言。李卫国同志的这份方案,立足於我们现有的设备条件,想法確实有独到之处。但在我看来,这更偏向於修修补补,理想化成分太高了。”
“我们追求的加工精度,是头髮丝的几十分之一!单靠优化铸造床身、改进时效工艺,就能实现吗?这中间的技术跨度,恐怕不是一个天才的灵光一闪就能轻易弥补的。”
杨爱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何辩解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高强霍然起身,踱步至窗边,望著厂区內一派繁忙的生產景象。“我们等不起。飞弹项目,每一天都在烧钱,更在急速消耗我们国家宝贵的战略窗口期。”
他霍然转身,眼神锐利迫人。“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之后,我们看不到任何能够用於精密加工的实质性成果,那么『东风』钢项目,连同你们红星轧钢厂在国家重点项目中的资格,都將被重新评估。”
话音未落,桌上的红色电话机骤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是上级部委的保密专线。
杨爱国一把抓起听筒,神经紧绷,只听了不到一分钟,整个人便如遭雷击。
电话那头,老领导的声音冷硬,听不出半分情绪:“老杨,这是给你们红星厂的最后一次机会。这次要是再失败,你们红星厂,就从重点名单里彻底拿掉。至於你,也准备一下,去管后勤吧。”
【咔噠】。
电话被无情地掛断。
杨爱国紧攥著冰冷的话筒,掌心已满是湿冷的汗。
他没有返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了厂委会的大会议室。
半小时后,红星轧钢厂厂委会紧急会议召开。
所有委员悉数到场,人人屏息,望著杨爱国那张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的脸,偌大的会议室里,竟无一人敢先开腔。
“我决定,即刻成立【先锋一號】高精度母机攻关项目。”杨爱国打破了沉寂,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提议,由技术科李卫国同志,担任此项目的总设计师。”
会议室里先是一片死寂,旋即,压抑不住的譁然声如同暗流般涌动起来。
“我反对!”
一个尖锐而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响起。
眾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刚刚因工作失误被降职,目前主管生產协调工作的李副主任。
他霍地站起身,扶正了眼镜,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理智”面孔。“厂长,各位同志!我並非针对李卫国同志本人,他是个技术上的天才,这一点,我们在座的各位都有目共睹,也都承认。”
“但是!”他猛地拔高了声调,几乎是吼出来的,“让他来主导如此至关重要的国家级项目,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他还太年轻,完全没有任何独立主导大型项目的经验!”
“更致命的是,他的那套方案,完全摒弃了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严格遵循的苏联老大哥的技术体系!这是什么?这是典型的技术冒进!是拿我们整个红星厂的前途命运当儿戏的冒险主义!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会把我们整个红星厂都拖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在场不少人的心思。许多中层干部,都是在苏联技术体系的哺育下成长起来的,对那套標准和流程,有著近乎迷信般的路径依赖。
李卫国那套全新的方案,在他们眼中,的確是离经叛道,闻所未闻。
杨爱国冷冷地注视著李副主任,又扫过那些面露犹豫、窃窃私语的委员们。
他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却带著一股子豁出一切的疯狂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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