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精密实验室內，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这里与轧钢厂任何一个车间都不同。地面是水磨石的，墙壁刷得雪白，几台从国外进口的精密仪器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攻关组的成员们屏住呼吸，围在一台巨大的主轴测试机旁。

那台机器的核心位置，安装著一枚刚刚下线的滚珠轴承。

它就是“先锋一號”的“心臟”。

李卫国正在做最后的校准，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螺丝的扭矩都用测力扳手確认到最精確的数值。

杨爱国和刘总工站在一旁，手心冒汗。

在他们身后，还站著几位穿著中山装，气质截然不同的人。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容严肃，肩上能看出常年背负重担的痕跡。

他是军工部直接派来验收的孙副总工程师。

“杨厂长，刘总工。”孙副总工的声音没有温度，“丑话说在前面，我们跑了全国十几家厂，看了太多『报喜』的报告。最后能上工具机的，一个都没有。”

他身边的一位年轻技术员推了推眼镜，补充了一句。

“孙总的意思是，我们要看的是连续五千小时以上，百分之一百二十超负荷运转的数据。而不是实验室里跑几圈的漂亮样品。”

刘总工的脸涨红了。“孙总，这次不一样！这是卫国同志……”

“我不管他是谁。”孙副总工打断了他，“在数据面前，任何名字都没有意义。”

杨爱国拍了拍刘总工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他看向李卫国。

李卫国完成了最后的检查，直起身子。

他没有看孙副总工，而是对操作台前的王德发点了点头。“王师傅，可以开始了。”

“好嘞！”

王德发按下绿色的启动按钮。

测试机发出一阵轻微的电流声，主轴开始缓缓转动，然后逐渐加速。

一千转……五千转……一万转……

实验室內只有机器平稳的嗡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连接著传感器的示波器。

屏幕上，代表著轴承跳动量的绿色波形，平直得像一根拉紧的弦。

“噪音，低於四十分贝。轴心跳动，零点二微米。”一名攻关组成员紧盯著仪器，颤抖著报出数据。

孙副-总工身后的年轻技术员发出一声轻微的抽气声。

这个数据，比他们手头最好的西德样品还要优越。

孙副总工的表情没有变化。“这只是开始。加负载。”

王德发看向李卫国。

李卫国：“按照预定方案，加载到额定功率的百分之八十。”

主轴的转速略有下降，隨即恢復稳定，嗡鸣声稍微变重了一些，但示波器上的波形依旧平稳如初。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孙副总工一直站著，像一尊雕像。

“继续加。”他再次开口。

“孙总，已经是额定功率了！”刘总工忍不住了。

“那就加到百分之一百二。”孙副总工的语气不容商量。

“这会烧掉的！任何轴承都经不起这样的摧残！”刘总工急了。

整个攻关组的人都紧张起来，这是他们几个月的心血。

所有人都望向李卫国，等待他的决定。

李卫国走到孙副总工面前。

“孙总，我们的设计目標，就是在极端环境下保证绝对可靠。”

他转头对王德发下令。

“执行，超负荷测试。”

“卫国！”杨爱国也变了脸色。

李卫国没有回头。

他的信心，来自於系统实验室里上万次模擬的结果。这枚轴承的极限，远不止百分之一百二。

王德发一咬牙，狠狠地扳下了过载开关。

【嗡——】

测试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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