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南锣鼓巷95號院里,带著点暖意,也带著点催人昏睡的倦怠。四合院里静悄悄的,上班的上班,午睡的午睡,只有几只不怕冷的麻雀在光禿禿的老槐树枝头蹦躂,嘰嘰喳喳。
阎埠贵背著手,腋下夹著几本卷了边的教案,踱著方步,慢悠悠地从后院溜达到中院。他那双精於算计的小眼睛透过厚厚的玻璃镜片,习惯性地扫视著各家门户,像雷达一样搜寻著任何可能“节省成本”的机会。当他的目光落在东厢房门口时,脚步顿住了。
杨不凡正坐在自家门槛旁的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放著一个破搪瓷盆。盆里泡著一堆大小不一、锈跡斑斑的螺钉、螺帽、垫片和小铁块——这是他前两天在废品站签到后,顺带几分钱淘来的“宝贝”。他手里拿著一把旧刷子,正专注地刷洗著这些小零件,神情认真,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打磨什么稀世珍宝。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小片阴影,显得格外沉静。
杨囡囡像只小尾巴,蹲在哥哥脚边,小手也泡在脏水里,学著哥哥的样子,拿著一把小刷子,有模有样地刷著一个比她巴掌还大的生锈垫片,小脸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完成一项神圣使命。
阎埠贵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立刻堆起了那副惯有的、带著三分师道尊严七分市侩精明的笑容。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踱步过去。
“哟,不凡吶,忙什么呢?”阎埠贵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有关心,又有长辈的审视。
杨不凡抬起头,看到是阎埠贵,脸上立刻浮现出符合十八岁少年身份的、带著点尊敬的笑容:“阎老师好!閒著没事,把这些小零件收拾收拾,看能不能攒著以后用。”他拍了拍搪瓷盆边缘,“废品站捡的,便宜。”
“嗯,勤俭节约,变废为宝,好习惯!”阎埠贵讚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盆里那些不值钱的破铜烂铁,心里暗自撇嘴,脸上却笑得越发和蔼可亲。他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拍了拍腋下夹著的教案:“哎呀,说到这个『宝』啊,不凡,老师最近可真是被这『宝』给累著了!”
杨不凡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依旧保持著微笑:“阎老师,您这是……”
“还不是这些教案!”阎埠贵嘆了口气,抽出最上面一本翻得卷了边的语文教案,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红蓝黑三色批註的字跡,看得人眼晕,“这学期新课標,要求教案写得特別细,还要有教学反思,心得体会!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抄得手腕子都快断了!这眼睛啊,也是越来越不中用咯!”他一边诉苦,一边揉著自己的手腕,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杨不凡那双骨节分明、一看就灵活有力的手上瞟。
杨囡囡仰著小脸,好奇地看著阎埠贵揉手腕的动作,奶声奶气地问:“阎爷爷,手手疼?要贴膏膏吗?妈妈上次给爸爸贴过,臭臭的!”她还夸张地用小手指捏住了鼻子。
阎埠贵被小丫头逗得一乐,顺势弯下腰,对著杨囡囡,话却是说给杨不凡听的:“贴膏药?那也不顶事啊!关键是得有人帮爷爷分担分担。”他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在杨不凡脸上,笑容更加“慈祥”,“不凡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最近院里都传开了,说你帮著你妈算帐,那叫一个快、一个准!连厂里的老会计都比不上!这手好字,这灵光的脑子,嘖嘖……”他话里话外全是夸讚,目的却昭然若揭。
“阎老师您过奖了。”杨不凡谦虚地笑了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阎老西这是盯上自己这个“免费劳动力”了,想让自己帮他抄教案!这老抠儿,连请学生抄写那几分钱都捨不得出!
“一点不过奖!”阎埠贵大手一挥,显得格外“豪爽”,“这样,不凡,你看你下午也没啥要紧事吧?帮老师一个忙,把这本语文教案的后半部分,抄写到新的备课本上,字跡工整点就行!要求不高!”他说著,就把那本厚厚的旧教案塞向杨不凡沾著水渍的手,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从教案底下又抽出一个簇新的、封面印著“红星小学”字样的备课本,“新本子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省得你麻烦!”
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仿佛杨不凡已经满口答应下来。
杨囡囡看著那厚厚的本子,小眉头皱了起来,替哥哥著急:“哥哥要陪囡囡刷铁铁!还要给囡囡讲大老虎的故事!”她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想拉住哥哥的衣角。
杨不凡没接教案,只是看著阎埠贵,脸上依旧带著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甚至带著点不好意思:“阎老师,真不巧。我下午……还真有正事要忙。”
“正事?”阎埠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他扫了一眼那盆破零件,“就忙这个?”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不悦。
“嗯,这可不是瞎忙活。”杨不凡认真地点点头,指著盆里那些被刷洗得渐渐露出金属光泽的小零件,“阎老师您看,这些螺丝螺帽,看著不起眼,但规格型號都不一样。我得把它们分门別类整理好,记录下每种的数量、直径、螺距,方便以后找。家里有些桌椅板凳鬆动了,或者我爸厂里有些小工具缺个零件,说不定就能配上。这要是隨便一堆,要用的时候找不著,那才叫真麻烦,耽误事儿呢!”
他一边说,一边隨手从盆里捞起几个大小不一的螺丝,放在旁边一块相对乾净的石板上,开始比划:“您看,比如这个m6的,螺距是1.0;这个稍微大点,是m8的,螺距1.25;这个带法兰盘的,是特殊用途的……”他语速不快,但吐字清晰,术语专业,配合著手上熟练的比划动作,显得有条有理,理由充分。
阎埠贵被他这一套“螺丝螺帽分类学”说得有点懵。他一个小学语文老师,哪里懂什么m6、m8、螺距?只觉得这小子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真是在干一件挺重要、挺有技术含量的事情。他张了张嘴,想反驳说“这不就是点破烂儿,至於这么费劲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人家说得在理啊!整理东西,分门別类,方便使用,这理由堂堂正正,他一个当老师的能说这不对?那不是打自己“教育学生要条理清晰”的脸吗?
阎埠贵脸上的笑容有点掛不住了,乾笑了两声:“呵……呵呵,是……是挺有道理。整理东西是好习惯。不过……”他还不死心,眼睛瞄向那本教案,“抄教案也是正事嘛!帮老师分担工作,也是学习,是锻炼!这样,你抽空,抽点空……”
“阎老师,真不是我不帮您。”杨不凡一脸为难,语气真诚得无懈可击,“您看,我这盆里少说也有三五百个零件吧?我得一个一个刷乾净,量尺寸,分规格,还得做记录。这活儿看著简单,可细致著呢,费眼睛,也费时间。我打算今天下午就把它们初步整理完,不然堆著占地方,我妈该说我了。”他恰到好处地搬出了穆青当挡箭牌,顺便暗示这事也是“家庭任务”。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