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仓库高窗的铁柵栏,在满是机油味的空气中切割出一条条光带,灰尘在光带里懒洋洋地翻滚。
陈阳正低头清点著新入库的垫圈,手指翻飞,一串串金属小环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利落,但心里却不像手上那么平静。
气氛不对。
很不对劲。
从今天一早踏进仓库开始,一股无形的墙就將他与其他人隔开了。
张远不再像往常一样,勾著他的脖子问中午食堂有什么好菜,只是在碰面时僵硬地点点头,眼神躲闪,仿佛陈阳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
赵娣更是夸张,刚才陈阳只是想问她要个记录本,她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把本子往桌上一放,就匆匆走开了。
这股诡异的氛围,源头在哪,陈阳心里跟明镜似的。
“有些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著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孙宝利斜靠在门框上,嘴里叼著根没点燃的烟,眯著眼睛,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向陈阳。
“年纪轻轻,本事不大,歪心思倒是一套一套的。仗著自己是个孤儿,就觉得全世界都得让著他,谁不顺著他,就背后捅刀子,这种人,嘖嘖……”
他摇头晃脑,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话里的刺却根根扎向陈阳。
陈阳手上的动作没停,心里却泛起一阵冷笑。这老油条,在工作上找不出他的错处,终於还是忍不住,从盘外开始下黑手了。
孙宝利见陈阳不搭理他,也不生气,反而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声音更大了几分:“我跟你们说,这种人最可怕,表面上装得跟个受气包似的,背地里心黑著呢!专门欺负老实人,就说我们院里吧……”
他故意拉长了音,成功勾起了张远和赵娣的好奇心。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又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哎哟,我们家棒梗呢?说让这死小子,来厂里给他妈送个东西,人影都瞧不见了!”
话音未落,贾张氏那张刻薄的脸就出现在了仓库门口。她探头探脑地往里瞅,一眼就锁定了正在埋头干活的陈阳,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怨毒和得意。
孙宝利眼睛一亮,像是等待多时的猎人终於等来了自己的猎物,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哎哟,这不是贾大姐吗?您找秦大姐啊?她这会儿应该在车间忙活呢。”
“哎,谢谢你啊,这位师傅。”贾张氏对孙宝利笑得一脸褶子,隨即像是才发现陈阳一样,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不是我们院的小阳吗?出息了啊,都在轧钢厂当上工人了?”
陈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贾奶奶。”
“可不敢当,我可没你这么有心机的孙子。”贾张氏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掛著的笑瞬间就垮了。
孙宝利见状,立刻从兜里摸出两颗用纸包著的廉价水果硬,不由分说地塞进贾张氏手里,一脸关切地说道:“贾大姐,您这是怎么了?看您这脸色,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我们跟小陈是一个仓库的,您跟我们说说,我们也好帮著劝劝他不是?”
这两颗就像是打开了贾张氏的话匣子,她把攥在手心,长长地嘆了一口气,眼圈说红就红了:“哎,家丑不可外扬啊!可我这心里堵得慌,不说出来,我怕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被气死!”
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木箱上,拍著大腿就开始了她的表演。
“你们是不知道啊,这陈阳,在我们院里,那可是出了名的白眼狼!我们家淮茹看他可怜,没爹没妈的,三天两头接济他,给他送吃的。可他呢?狼心狗肺啊!”
贾张氏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悲愤,成功吸引了仓库里所有人的注意。
“前两天,就前两天!我们家棒梗,我那亲孙子,才多大点儿的孩子啊!他竟然给棒梗吃带跳蚤的窝头!你们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吗?那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小黑点,我那可怜的孙子吃了一口,身上就起了好几个大红包,痒得直哭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说得声泪俱下,仿佛棒梗已经奄於一息。
张远和赵娣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陈阳的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也变成了戒备和厌恶。在窝头里放跳蚤害孩子,这得是多歹毒的心肠?
孙宝利在旁边恰到好处地添了一把火:“我的天!贾大姐,这……这是真的?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毒手?”
“我老婆子还能拿我亲孙子的事骗你们不成?”贾张氏一拍大腿,哭嚎道,“他就是看我们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我儿子走得早,就剩下淮茹一个女人家拉扯三个孩子,他倒好,不感恩就算了,还变著法儿地欺负我们!农夫与蛇,我算是看透了,这人心啊,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一番话说完,整个仓库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陈阳成了那个眾矢之的,被钉在了“阴险歹毒”、“忘恩负义”的耻辱柱上。
他始终低著头,一言不发,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隱忍,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污衊打击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李卫国黑著一张脸走了进来。他显然在外面听到了贾张氏的这番哭诉。
“贾大姐,你这是在厂区闹什么?”李卫国的语气很严肃。
贾张氏一看来人是仓库的老师傅,气焰立刻收敛了不少,从木箱上站起来,訕訕地笑道:“哎哟,李师傅,我没闹,我就是来找我们家棒梗,顺便跟院里的孩子说两句话。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她狠狠地瞪了陈阳一眼,那眼神里的得意和挑衅,仿佛在说:小子,看我怎么在厂里搞臭你!
贾张氏扭著腰走了,可她留下来的“毒气”却瀰漫在整个仓库。
一片死寂。
李卫国锐利的目光在眾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始终沉默的陈阳身上。
“陈阳,你跟我出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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