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裹挟著北方特有的粗糲沙尘，如同千万把砂纸，狠狠地撞在技术科的玻璃窗上。

杨卫国紧紧捏著搪瓷缸子，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暴起的青筋在皮肤下蜿蜒。

缸沿经年累月积攒的茶垢，在日光灯下泛著诡异的油光，像极了岁月的勋章。

他猛地把缸子往桌上一顿，清脆的搪瓷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后排原本打瞌睡的学徒被这声响惊得猛然抬头。

远处车间机器的轰鸣声，透过门缝偷偷钻进来，却在这压抑的寂静中变得微弱，只剩下低沉的嗡嗡余响。

就连墙上那只掛著的马蹄表，仿佛也感受到了屋內紧张的气氛，屏住了呼吸，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此刻听来格外刺耳，一下又一下，敲打著每个人的心。

“都说说，”杨卫国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了三分，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缓缓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前段时间张凡同志搞的那辆『三轮车』，大家都有印象吧？”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將视线牢牢锁定在贾东旭脸上，那眼神仿佛要看穿他內心的每一个想法。

张凡面前摊开著三张崭新的硫酸纸，铅笔勾勒的线条还散发著淡淡的油墨香气，那是知识与创意交融的独特味道。

他往前轻轻推了推图纸，150cc边三轮的侧视图完整地展现在眾人眼前。

图纸上的每一条线条、每一个標註，都凝聚著他无数个日夜的心血：“科长，我反覆计算过，在原来单缸 ohv发动机基础上扩缸到 175cc，轴距拉长 18公分，再加装边斗双减震，这样一来，载重量能达到 300公斤。”

他的声音沉稳而自信，字字句句都透著专业与篤定。

“175cc？”杨卫国將茶缸重重地往桌沿一磕，褐色的茶渍顺著缸底缓缓流下，在桌面上洇出一个不规则的深色圆圈，如同他此刻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俯身凑近图纸，目光紧紧盯著上面的齿轮传动比，粗大的手指点在边斗与主车的连接轴处，语气中带著一丝怀疑。

“这里强度够不够？古巴那边全是土路，路况复杂，可经不起半点马虎。”

技术科內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有人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领口，明明炉子烧得正旺，室內温度颇高，可大家的后背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用 45號钢锻造，我做过多次应力测试，数据都在这里。”

张凡不慌不忙地翻开另一张图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严谨的计算公式，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符號，都是他严谨態度的见证。

“而且边斗设计了快速拆卸功能，平时不用的时候，可以当两轮摩托使用，这样的设计，性价比可比苏联的 m72高多了。”

他的解释条理清晰，充满说服力。

他的话音刚落，贾东旭突然清了清嗓子，那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科长，我觉得这方案还得再琢磨琢磨。”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看著眼前图纸上那些复杂的符號，他心里直发虚，自己根本没看懂其中的门道，可话已经说出去，收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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