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举著伞跟在后面,伞面始终倾斜成 45度角,自己的后背很快洇出深色水痕。
诊室里,大夫用听诊器听了听棒梗的胸腔,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急性肺炎,再晚来半小时就危险了。”
抓药时,秦淮茹捏著药方子在柜檯前发呆——早上出门急著送贾东旭去医院,兜里只剩半块硬得硌牙的。
“我来付。”张凡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几张毛票带著体温拍在柜檯上。
他的手背上还留著白天调试零件时被划伤的口子,此刻泡得发白,血痂混著机油,看著触目惊心。
回程的路上,车斗里格外安静。棒梗靠在秦淮茹怀里睡得安稳,偶尔囈语著“妈妈別走”。
雨点打在车斗棚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秦淮茹望著张凡湿透的后背,突然想起上个月捐款那天,他把 76块钱全塞进红漆木盒时的样子。
那时阳光晒得他额头冒汗,工装口袋露出半截馒头,可眼神亮得像要烧起来。
边三轮在四合院门口停稳,张凡刚跳下车,就听见秦淮茹在身后低声说:“谢谢。”
声音轻得像片雨丝,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可张凡还是听见了,他握著车把的手顿了顿,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秦淮茹抱著棒梗走进雨里,没走两步,又停住脚。
张凡正弯腰往车斗里捡被雨水泡湿的零件,后背的工装上印著深色的水跡,像是幅模糊的地图。
她咬了咬嘴唇,把手里的伞往他那边递了递:“伞……你拿著。”
“不用,我几步就到了。”
张凡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工装袖口露出手腕上的旧錶,錶盘玻璃已经裂了道缝,“赶紧带孩子回去吧,別再著凉了。”
他转身推车时,车斗里掉出半块硬馒头,沾著泥水滚进排水沟。
雨还在下,秦淮茹抱著孩子站在廊下,看著张凡推著边三轮走进院门。
他的背影在雨幕里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门后。屋檐下的积水里,倒映著她手里那把黑布伞的影子,孤零零的,像个没说出口的心事。
棒梗在怀里动了动,嘴里嘟囔著“妈妈”。秦淮茹低头亲了亲孩子发烫的额头,转身往屋里走。
经过中院时,看见贾张氏正趴在窗台上往外看,见她回来,“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贾东旭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秦淮茹把棒梗放在炕梢,刚转身想去拧把热毛巾,就听见贾张氏在门外阴阳怪气地说:“哟,还是张师傅厉害,这么大雨都能送你们回来,真是好福气。”
她没搭腔,只是默默地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著她的脸,忽明忽暗。
锅里的水慢慢热起来,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窗户上的雨痕,也模糊了她刚才那句没被风吹散的“谢谢”。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些,偶尔有雨点打在窗纸上,像谁在轻轻敲著门。
秦淮茹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第一次觉得,这被雨水泡透的日子里,好像藏著点不一样的东西,就像雨后可能会出现的月亮,虽然还被乌云遮著,却已经在云缝里透出点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