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那低矮破败的屋子，气氛像是凝固的冰。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著，在土墙上拉长几个沉默的影子。沈小山在药力作用下沉沉睡去，呼吸虽然还带著点微弱的哨音，但总算平稳了，不再像拉破风箱般嚇人。沈父沈母瘫坐在炕沿边的破板凳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们说不出话，只是眼神空洞地望著儿子，又时不时复杂地瞟一眼站在屋子中央的何雨柱。

空气里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味、药味，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何雨柱塞到沈柔手里的那个印著“penicillin”的冰冷空药盒，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剧痛，一直痛到心里。她攥著盒子，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著青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灯光下，她清丽的脸庞血色尽失，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那双平日里清澈冷静的杏眼里，此刻翻涌著惊涛骇浪——是弟弟死里逃生的巨大后怕，是对这禁忌药品来源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更有一种被强行拖入深渊的无力与挣扎。

“何雨柱…”沈柔的声音乾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著一种濒临崩溃的颤音，“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盘尼西林…进口的…带包装…这…这根本不可能！”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刺向何雨柱，“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从那些地方弄来的？！” 她没敢说出“黑市”两个字，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何雨柱烦躁地抓了把头髮，那寸头硬得扎手。他迎著沈柔恐惧又带著质问的目光，眉头拧成了疙瘩：“沈柔！你他妈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刚才小山什么样你没看见？！喘不上气，咳血！眼瞅著人就没了！这药下去，喘匀了吧？血止了吧？活过来了吧？！你跟我在这儿掰扯这药哪来的？有意思吗？！”

他往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著一种蛮横的压迫感，几乎把沈柔笼罩在阴影里：“老子就问你一句！这药，它救没救你弟弟的命？！”

沈柔被他吼得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退无可退。何雨柱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她摇摇欲坠的原则上。弟弟微弱但平稳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像是最有力的证据。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坚持医生的操守和规则，可喉咙里像堵了团，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是啊，药效是立竿见影的。没有这药，小山现在可能已经…

“规矩？”何雨柱嗤笑一声，声音压低，却带著一种更加尖锐的嘲讽，“规矩能当饭吃？能当药救命？沈柔，你摸著良心说！按规矩走，去厂卫生所打报告申请？一层层批？等那点可怜巴巴的配额下来，黄菜都凉八回了！你弟弟等得起吗？！到时候人没了，你守著你的规矩，抱著医院的条子哭，能把他哭活过来？！”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在沈柔最深的恐惧上。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弟弟刚才那紫涨濒死的脸，巨大的恐惧和后怕瞬间淹没了她，眼泪终於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我…”沈柔哽咽著，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可是…这风险太大了！万一…万一被人知道来源…你会被…我们全家都会被…” 她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死死攥著那个空药盒，仿佛那是颗隨时会引爆的炸弹。

“风险？”何雨柱眼神一厉，带著一股子混不吝的狠劲儿，“老子担著！用不著你操心！我何雨柱敢做，就敢扛！掉脑袋也是老子自己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沈柔满是泪痕的脸，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答应过的事，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你爸妈就是我爸妈！你弟弟就是我弟弟！他们的命，老子保定了！至於这药怎么来的…”

他凑得更近，呼吸几乎喷到沈柔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一种不容反驳的强硬：“…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它能救小山的命！这就够了！剩下的药，明天我按时送过来！盒子你收好，按我说的，有人问起，就说是你托关係从外地大医院弄的！咬死了，別鬆口！”

说完，他不再看沈柔的反应，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拉开门，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

“柱子…”沈父颤巍巍地站起来，脸上老泪纵横，嘴唇哆嗦著想说什么。

“叔，婶儿，看好小山，按时用药！”何雨柱头也没回，只丟下硬邦邦的一句，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顺手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门一关，屋里只剩下煤油灯噼啪的燃烧声和沈小山微弱的呼吸声。

沈柔靠著冰冷的土墙，身体慢慢滑落，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著。那个印著外文字母的空药盒，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稜角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一边是弟弟活生生的命，那平稳下来的呼吸是如此的温暖和真实；一边是那个冰冷刺骨、印著禁忌符號的空盒子，像一张通往深渊的单程票。何雨柱那张带著痞气、说话噎死人、做事却狠绝有效的脸，在她混乱的脑子里不断闪现。他那些蛮横霸道、毫无温情、只认结果的话，一遍遍在耳边迴响。

规矩？原则？在弟弟的生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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