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伊茨贝格区,施莱尔霍夫4號路附近。
冷风裹著烟气从排水管缝隙里钻出来,街角的报亭还掛著昨天没卖完的《贝拉柏林都市报》,纸边打著卷,像冬天里睡不醒的猫。
齐格站在路口,穿著麂皮斗篷,背著那只像琴匣一样的长盒。
怀里,翼猫海德威正搭在他胳膊上,尾巴一甩一甩。
两人一猫的目光此刻都落在街道另一侧;
赫尔曼太太正火急火燎地从家门口衝出来,一边用围巾裹住头髮,一边挥手叫停一辆双轮出租马车。
那胖乎乎的身子一挤上车厢,车夫还没问路,她就已经扯著嗓子喊了目的地:
“快,去卡瑞莎教堂——最近的那一家!”
马车軲轆一响,急匆匆地驶向街角尽头。
海德威看著那场面,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她以为现在去找卡瑞莎教会就有用?”
“拜託,十二正神教会和伊甸学院早在十年前就签过互不干预条款了。”
“表面是『各司其职』,实际是默认各管各的——只要学院不搞得太过分,教会根本懒得动。”
“就她那点『举报异端』的动作,只会被教会神官敷衍一番,然后送张抚慰祷文打发回家。”
他尾巴一甩,斜眼看著齐格:
“老套路了,嚇唬不了谁。”
齐格没出声。
他把海德威换到另一只手上,顺手掀开琴匣的盖子,把它当做写字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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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从斗篷內侧抽出一只暗银钢笔,拧开。
信封已经准备好了,信纸也裁得规整。
他俯身,眼神微沉,右手一行行写下新的投递信息。
齐格刚才通过“心智体”卡牌“猫眼”看见了那个瘦小的姑娘搬到二楼去了,所以他在新的信封上写上:
[致:海伦娜·哈丽特·贝伦加特小姐。]
[贝拉柏林,克罗伊茨贝格区,施莱尔霍夫四號路,第七號公寓,最小的臥室。]
一旁的翼猫摇著尾巴,像个急著整活的小孩一样:
“咱们別急著送她手里。”
“得继续嚇唬嚇唬那家子人。”
“送门口,送厨房,送她姨妈的床底下,配著烛光和落灰,来点戏剧感。”
“最好他们一家吃早饭时,一人一封,全写著她名字——嘿,这才叫效果!”
齐格写完最后一笔,墨水线稳稳地落在纸面上,像锁上命运的最后一笔。
他轻轻吹了一下信纸边缘,墨香浅淡。
隨后合起钢笔,將其收回內侧的笔套,小心地將信封封好、压实。
他抬起头,瞥了眼怀里的翼猫。
手掌探出,在那团绒毛球的脑袋上轻轻擼了一把,指腹从耳尖划到后颈,一边擼著猫,一边回答道:
“要循环渐进。”
“急不得。”
说罢,齐格微微仰头,望向街道对面的那栋深色砖楼。
****
赫尔曼家。
落地窗外,鲁道夫·赫尔曼正像只紧张兮兮的灰色鵪鶉,双手叉著腰、脑袋不安地朝外张望。
他的眉头皱成了三条深沟,视线死死盯著街口。
像在提防昨晚那三个死者会从地底钻出来似的。
可惜他盯著的,是错的方向。
他没看见;
就在他眼皮底下,一封信,缓缓地、悄然地飘了过去。
远处的齐格指尖轻轻一点,那封写好的信上浮现出一道几不可察的纹路。
那是“清”与“浊”的微型附著式动力组合:一削一提,一收一推。
如同风中羽叶,信封悠悠而起,在阳光底下画出一道拋物线。
银白信角闪了一下光,隨即被夜风般无声地吹向对街。
它贴著地面低飞,擦过墙根,滑过坛,精准无误地落入赫尔曼家的信箱口中。
不仅如此,那封信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点信角,像一只偷吃的老鼠露出的一点尾巴。
刻意,又囂张。
就像是在说:我这是故意不小心的!
远处,银髮少年通过“猫眼”的精准视力望著这一幕,嘴角缓缓勾起,语气轻若呢喃:
“完美的潜入。”
******
中午时分。
赫尔曼家的厨房里第一次升起热腾腾的锅气。
海伦娜难得被允许在餐桌上坐著,面前那盘加热后的香肠与烩豆汤,像是一场意外降临的恩赐。
她不说话,只默默吃著,连汤都喝得乾净。
昨夜没进食的空腹像黑洞一样,终於被填补了一角。
她本想饭后出去一趟——她一向喜欢饭后去信箱看看有没有“属於她”的东西。
但还没起身,鲁道夫就瞪了她一眼,声音低沉沙哑:
“饭后哪儿也別去。”
海伦娜无奈的回来坐下。
与此同时。
姨妈卡斯蒂娜正一肚子怒火地从街角拐回来。
她裹著厚围巾,脚步飞快。
早上的奔波让她的脸涨得通红,一只脚还没踩上门阶,她就看到了;
那封突兀地探出信箱口的羊皮纸信封。
她像被雷劈了一下。
整个人定在原地。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她猛地伸手,一把將那封信抽了出来。
纸角发出撕裂前的“咯吱”轻响。
她拎著信,目光急促地在街道左右扫视。
她顾不得多想,转身就衝进屋里,皮鞋踩得地板一声一声响。
“鲁道夫!”
“信又来了!!”
她边喊边跑,像拎著一颗炸弹。
“你有没有看见送信的人?有没有?!是不是有人在盯著我们?!”
鲁道夫从椅子上猛地坐起,眉头再次皱起,像极了一块刚拧出的毛巾。
两人看著信,满脸愁容。
海伦娜站在一旁,看著她。
“那是寄给我的信。”
的眼神像火柴头被划著名,猛地转向她,下一秒手腕一抖。
啪!
信封在空中被撕成两半,碎片在阳光下飘落,像死掉的羽毛。
“没有给你的信!”
“没有!!”
她几乎是嘶吼出来,语调因情绪过猛而发抖。
海伦娜盯著那些碎纸,眼睫微颤。
她抬起头,盯著卡斯蒂娜,一字一句地问:
“……为什么?”
倔强的海伦娜小姐抬起了那张我见犹怜的脸。
鼻樑骨线乾净,唇角收紧成利刃;没有哭,也没有喊。
只有那一抹藏不住的倔强,像刀光从镜片里悄然折射出来。
鲁道夫猛地拍了一下扶手,吼道:
“不许问为什么!”
“她说不给,你就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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