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与朱樉从午后聊至暮色,烛火次第亮起时仍谈兴依旧不减。
可从始至终,朱棡都没有將来意道明,就像根刺般卡在喉间,难吐,亦难咽。
朱樉突然抬起头,看向朱棡:“你平日可没有这般扭捏,说吧,老爷子让你干嘛?”
朱樉虽心性有些疏狂不羈,但若论权谋智计,这位日后能在西秦地界威慑十数载的藩王,又岂会是平庸之辈?
他心底清明如镜,朱棡此来必是奉了朱元璋旨意,且十有八九与自己相关。
见朱樉开口询问,朱棡也不再避讳,直言道:“老爷子打算为你赐婚。”
“是哪家姑娘?”朱樉並未显露出震惊之色,只淡淡頷首问道。
朱棡抬手指向北方:“北边的。”
话音甫落,朱樉的手掌已骤然攥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须臾,朱樉抬眸轻唤:“王月悯?”
“正是。”朱棡轻轻点头。
朱樉面色冷凝,眼底掠过一丝晦涩:“大哥为何不来?父皇为何不差人下旨,却为何差遣你前来?”
朱棡指尖轻叩茶盏,抬眸直视朱樉:“你猜猜?”
朱樉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眼底儘是嘲弄:“在父皇眼里,我们不过是棋局上的棋子,唯有大哥才是儿子。”
朱元璋偏爱嫡长子朱標,这不仅是后世史家的共识,更是他们兄弟自幼便深切体会的事实。
尤其是朱棡与朱樉,在拜入李希顏门下之前,皆隨长兄朱標一同受教於大儒宋濂。
朱樉从宋濂的言传身教中早已明白,父皇对嫡长子的偏爱,实则是为了全方位巩固朱標的储君之位。
通过树立朱標的权威,方能让这位未来的君父在来日从容统御诸弟。
何况朱樉本就无意染指储位,更清楚自己难与朱標抗衡,便索性安於本分,甘做恭谨臣弟。
至於朱棡,这个带著后世记忆穿越而来的晋王,早已看透无论如何討好朱元璋,只要朱標在世,嫡长子的地位便无可撼动。
正如后世所调侃的:“朱標是朱重八捧在掌心的儿子,其余皇子哪怕同为嫡出,也不过是朱元璋治下的臣子。”
所以,有了这层清醒认知,朱棡从小便反其道而行之,从不刻意亲近朱元璋,反而一门心思哄著马皇后。
反正,孝顺自己的亲娘,朱棡不觉得有问题。
这才有了后来的皇帝最疼朱標,皇后最疼朱棡的说法。
朱樉眼底的自嘲之意愈发浓重,忽而摆手长嘆道:“我应该是最惨的政治联姻,娶就娶吧,谁让我是他的儿子,我的老子是皇帝。”
朱棡將手掌轻轻按在朱樉肩头,喉间滚过几句宽慰的话,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嘆:“这世上谁生来不是棋子?”
——可他朱棡偏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你不施恩,我便不乞怜!
这万里大明山河,又岂能困得住我?
朱棡眼底寒芒骤涌,如刃出鞘!
“潜龙起应天,王侯镇太原!”
“一朝惊云起,万甲下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