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二楼临窗而坐,冯文敏望著楼下京营兵士往来戒严的景象,忽然扭头对朱棡撇了撇嘴:“我以后绝对不得罪你。”
朱棡端起茶盏轻抿,目光垂落於青瓷盏沿:“晚了,你从小得罪孤。”
冯文敏鼻尖皱成一团:“小孩子家家的玩闹,谁会较真嘛!”
“比如孤。”朱棡抬眸时眼底掠过一丝促狭之色。
此言一出,冯文敏顿时泄了气,整个人趴在桌上,额头抵著酸枝木桌面直嘆气。
摊上这么个打小就爱“记仇”的未来夫君,这日子可怎么熬啊!
她侧过脸,鼻尖蹭过袖口,闷闷地又嘆了声气。
朱棡见状,执起茶盏为冯文敏斟了盏温茶,指腹轻叩桌沿:“待孤处置完这批官吏,便陪你在扬州城里走走。”
“当真?”冯文敏猛地抬头,发间玉簪隨动作晃出细碎光影。
朱棡屈指轻弹她额角:“自然。”
与此同时,府衙大牢內浊气熏天。
杨景清缩在石墙根下,望著满室同僚青白的脸色,牙关止不住打颤。
就在方才,扬州同知、通判因当堂顶撞,被直接拖至牢前斩首。
刀刃劈进后颈的闷响、喷溅在铁柵栏上的血珠,此刻仍在杨景清的视网膜上灼烧。
邻座的县丞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杨景清死死咬住舌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不敢看,却又忍不住盯著牢门缝隙透入的天光,生怕下一秒那道寒光就会落在自己脖颈上。
朱棡以帕掩鼻,缓步踏入泛著腐臭的大牢,声线轻缓却似淬了冰:“诸位不必急著招认,尽可硬扛。”
“孤只问一遍——答得让孤不满意,便挨个杀。”
话音未落,柵栏后的官吏们抖得更凶,牙撞击声此起彼伏。
杨景清却猛然扑向牢栏,指尖抠住木柵缝隙,眼底泛著狠戾:“我等罪都未定,你就敢如此残害朝廷命官!我等皆是陛下亲授官印的......”
“命官?”朱棡挑眉轻笑,手帕下的唇角扬起讥讽弧度,“御史暴毙扬州城,你们身为父母官却让凶手踪跡全无。孤瞧著——”
他忽然逼近牢栏,寒星般的眼眸扫过杨景清额角的冷汗,“你们更像杀人灭口的同谋。”
杨景清喉间一滯,血色瞬间从唇上退尽。
“在你家搜出的田契房契,万贯家財......”朱棡漫不经心拨弄著袖口流苏,“还有那封写给中书省某大人的密信......”
朱棡又是忽然凑近,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可闻,“杨大人,以你的罪,光是贪污这一项,孤就能將你凌迟。”
“而且,只需三日,民间走访,就能查出你其余的罪状,抄家灭族,肯定是跑不掉的。”
“所以,为了儿子,也总得留点后路,不能让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上路。”
“还是说说吧,谁让你们截杀御史的?”
“本官......”杨景清刚开口抵死不认,可外头忽然传来兵器碰撞声。
朱棡侧眸望去,见副將捧著个木匣疾步而来,匣中赫然是截染血的断簪。
“殿下,在杨府地窖发现这个。”副將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与京中......”
朱棡抬手止住副將的话,目光重新落回杨景清身上。
后者盯著那断簪,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状,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方才的狠戾化作崩溃前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