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怎么了?”
阿卡什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他凭藉著记忆,冲向了乌云的住所。
然而,当他衝到门口,看清屋子里的情景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脚步也僵在了原地。
乌云正坐在一张木椅上。
她的怀里,抱著一个熟睡的幼崽。
她的脸上,掛著阿卡什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乌云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与门口那个白色的身影对上了。
她愣了许久,嘴唇翕动,近乎无声的呢喃了一句。
“阿卡什……”
阿卡什没听见。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垂下,落在了乌云怀里的那个幼崽身上。
阿母……有了新的孩子。
一只她梦寐以求的,有著漂亮黑色皮毛的,和她一样的,狼兽人幼崽。
不是丑陋的白色。
不是恶毒的老虎。
眼泪决堤。
阿卡什没有再多看一眼,他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衝出了大风部落,一头扎进了茫茫的森林。
他朝著南方的方向,漫无目的地奔跑。
脑海中,无数张脸疯狂交织。
阿曼拉、虎皇、阿祈雨……
最后,是乌云。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海中轰然崩裂,化为齏粉。
曾经,他留在虎城,是因为阿曼拉在那里。
可如今,阿曼拉不要他了。
而乌云,也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孩子,一个没有他插足余地。
这里……已经没有一个能容得下他的地方了。
阿卡什死死咬牙。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活下去,要好好的活著!即便一无所有,他也要过得很好!再也不要回来!
这个念头像一粒火种,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点余烬。
阿卡什辨认了一下方向,擦乾眼泪,不再回头,朝著遥远的南方,踏上了旅程。
而这段旅程,比他想像中要艰难千万倍。
对於一个亚成年的兽人而言,独自穿越危机四伏的广袤森林,几乎等同於自杀。
起初的几天,阿卡什充满了忐忑与恐惧。
夜晚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绷紧神经,有时捕猎失败,他饿得发疯,只能靠啃食一些苦涩的植物根茎果腹,好几次都因为误食了有毒的果子而上吐下泻,险些死掉。
但好在他总能化险为夷。
在这个过程中,他遇到了另一个小亚成年兽人,那是一个雌性鬣狗小兽人,在看到阿卡什的第一眼,便发起了攻击,阿卡什自然是回击,结果出乎意料的打了个漂亮仗。
这个时候的阿卡什才发现,他的实力似乎有点强。
之后,他便和这个小亚兽人一同前行。
对方叫阿黛尔,是曾经的瑞拉部落的成员,为什么说是曾经呢,因为这个部落已经被虎皇消灭了,而阿黛尔正是打算逃往南方,攻击阿卡什也是因为他知道阿卡什是虎皇的孩子。
对此阿卡什忍不住自嘲,他这个白种还真是声名远扬。
为了让旅途不那么尷尬,阿卡什说出了自己於虎城的遭遇经歷,这明显让两人的同伴关係有所拉近,但阿黛尔还是很討厌他。
但就算这样,他们也是彼此危险路途上的唯一依靠。
终於在第八个月后,他们到了南部大陆。
阿黛尔也是在那一刻提出分开的。
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报仇,即便和阿卡什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对方身上的虎皇血脉仍是她放不下的心结,她能做到的,只有不与阿卡什为敌。
阿卡什也挽留过,但在遭到拒绝后也不再坚持,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
而在和阿黛尔分別不久,他也进入了成年期。
成年后的阿卡什,拥有著近乎恐怖的力量,他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躲避危险,森林里的绝大多数生物,都成了他爪下的猎物。
他不加入任何部落,以一个流浪兽人的身份,游荡在南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后来,他偶尔会从別的兽人那里,听到关於阿黛尔的消息。
她已经加入了一个新的部落。
阿卡什在心底为她送上了祝福,却也在某个瞬间,被更加深沉的孤单所裹挟。
他以为离开了北方,就能將过去彻底掩埋。
可那些记忆,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疯狂地啃噬著他的神经,让他在常常在噩梦中惊醒。
他开始唾弃自己。
说好了要忘掉一切,重新生活。
说好了要活得很好。
为什么总是要纠缠在那些早已將他拋弃的人和事上?
但好在这个问题没有困扰他太久就被他找到了解决方式——肉体的欢愉。
无论是雄性还是雌性,只要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他都来者不拒。
他混乱的私生活很快传遍了南方的森林,越来越多的人找上他,向他表达爱意,诉说浪漫的情话,毫不吝嗇地夸讚和崇拜他。
但阿卡什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只是想寻求一个强大存在的庇护。
他是一条捷径。
一条通往安稳生活的捷径。
但他不在意。
他甚至享受这种虚假的追捧。
那些爱意的宣言,即便虚偽到了极点,也能让他破碎的心灵得到一丝慰藉和自信。
人心易变,没有什么会长久。
但只要对方的演技足够卓越,就值得他付出一些庇护作为回报。
他就这样,沉浸在欲望与谎言编织的温床里,肆无忌惮地生活著,名声越来越响。
当然,这也不代表阿卡什在南部大陆的生活就是一帆风顺的。
那是一个凛冬。
雪下的很大,很猛。
更诡异的是,那风雪仿佛长了眼睛。
无论阿卡什躲到哪里,暴雪就跟到哪里。
他辛苦搭建的临时住所,总会在一夜之间被狂风和积雪彻底摧毁。
他就像一个被天神诅咒的弃儿,被这片天地无情地追杀著。
整个冬天,他几乎都是在野外度过的。
他无数次被暴雪掩埋,冻得失去知觉,又在濒死的边缘,凭藉著意志,一次又一次地从雪堆里衝出来。
每一次,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但每一次,他都顽强的活了下来。
他发过誓的。
他要活下去,要好好的活著!
当凛冬结束,阳光重新普照大地,那仿佛有意识的风雪终於退去时,阿卡什拖著伤痕累累的身体,靠在一棵光禿禿的树边。
也是此时,他明白了那古怪的风雪是什么。
世界考验……
神殿之中,神座之上,一个身影坐在那里。
是兽神。
兽神是个美丽冰冷的雌性,和他想像的很是不同,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是冷漠之下,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
告知了所有前因后果之后,兽神安静了下来,她在等待阿卡什的质问、愤怒,或者任何激烈的情绪。
但阿卡什只是轻佻的笑著,然后询问了使徒的职责后便离开了。
没有说任何其他的话。
就重新回到了自己那肆无忌惮,用欲望和谎言堆砌的生活中。
也许兽神觉得很残酷。
但这些危险与苦难,於阿卡什而言,在他漫长而悲惨的人生路上……
算不得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