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玹见他反应如此之快,不由莞尔:“你这小子,倒是机灵得很。不过……”
他话锋一转,神色復归郑重:“它俩心智尚幼,恐不明其中关隘。但事关重大,老夫须得先向你阐明。”
姜桓神色一凛,躬身道:“弟子洗耳恭听。”
怀玹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藏经阁的木樑,望向冥冥虚空,自问自答。
“你可知,为何我太乙观,要三十六载,才收一批弟子,又不让弟子直接拜师,反而全部充作观主门人?”
他顿了顿,声音沉重:“盖因这天地之间,有无形因果纠缠,化作巨网,罗织眾生命途。修行者道行愈深,法力愈强,因果便愈重,隨之而来的劫难便愈是凶险可怖!”
“故而,越是佛道正宗大派,收录门徒便愈发审慎,唯恐因果纠缠过甚,引来灰雾趁虚而入,酿成大劫,累及满门弟子。”
“在我太乙观,幸有祖师留下杏祖,能隔绝灰雾,辟易因果,护佑你等新晋弟子免受其扰。”
怀玹话锋一转,带著几分无奈:“然杏祖威能亦有限度,约莫每隔三十六载,方能显化神通,凝成『避劫蒲团』。观中正是依据蒲团数目,方定下收录弟子之数。”
他目光如电,直视姜桓双目:“你等弟子,有避劫蒲团护持,虽与我等有传道授业之因果,却不会因此额外招致莫测劫难。”
“但它们不同。若拜在老夫名下,冥冥之中,师徒因果即成,恐会牵引劫数……”怀玹语带忧虑。
姜桓眉头微蹙,忽觉不对:“既如此,我看山下那些散修收徒,似乎並无此等忌讳?便是那镇魔司、玄稷司,亦是广纳贤才,声势颇壮,这又是为何?”
怀玹闻言,摇头嘆息道:“散修之辈?能入黄芽境者,千中无一。彼辈终日隨波逐流,哪里知道这因果杀劫厉害?”
他语气转为凝重:“至於镇魔司招录属下,与我等宗门收录弟子,岂可同日而语?”
“前者不过薪柴耗材,后者则为道统延续之根本!一为器用,一为传承,天壤之別。”
“倒是那玄稷司……”怀玹顿了顿,寿眉微扬,“其中另有玄机,非三言两语可道尽。待你日后萌生黄芽,自会知晓。”
姜桓垂首思忖良久,脑中念头纷转,忽地笑道:“师伯,它俩既已修习『青草真形图』,这份师徒因果,岂非早已结下?”
“这些时日,流炎絳珠、赤霞竹米,它俩可没少吃,您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它俩虽懵懂,亦能感受真切。”
“因果既在,让它俩正式拜在您名下,承您道统,又有何不可?至於劫数……修道之辈,何惧挑战?”
怀玹听得这番言语,雪白寿眉舒展开来:“善!你这番话,倒也有理。罢了,待它俩筑基功成,老夫再亲自徵询它俩心意吧。”
*
一月光阴倏忽而过。
阿青与阿翠几乎同时完成了筑基。身形由指头大小,长至孩童拳头般大,通体青碧,更显灵秀。
它俩眉心处,各有一枚湛青芒种,熠熠生辉,浓郁生机如潮汐涌动。
在芒种清辉照耀下,青珠灵种飘然落地,瞬间生根发芽,萌发出一寸来长、清辉流转的稚嫩禾苗。
它俩本就是空灵澄澈之体,筑基时直接省却了驱散灰雾这一步,所耗时间,皆用於凝链芒种了。
姜桓见它俩功成,便將怀玹欲收徒之事娓娓道来。
还未等他细细分析其中利害,两只小蚁已毫不犹豫地转身,朝著怀玹拜伏下去,声音清脆响亮,带著孺慕与欢喜: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怀玹捋著长须开怀大笑,声震屋瓦:“哈哈哈!好!好!好!今日老夫便收下你两个小东西,做我门下的记名弟子!”
因是记名弟子,两小並未另赐道名,仍唤作阿青、阿翠。
然怀玹並未因此草率行事。
他郑重其事,邀齐了观中“怀”字辈同门,以及“定”字辈弟子,举行了一场简朴却庄重的拜师仪式。
徐慧、邓光鑫等道童恰好筑基功成出关,乍闻自己竟凭空多了两个蚂蚁师弟,不由齐齐愕然。
不过眾人与阿青、阿翠早已熟稔。
初时彆扭过后,看著两小懵懂又认真的小模样,他们也便释然一笑,欣然接纳了这对特殊的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