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秋淡然回眸。
看向对面,皮笑肉不笑:
“真的只有他吗?母亲,毁了这个家的真的只有他吗?”
大夫人没了声音。
擦肩而过的瞬间,卿秋低眸道:
“別再让我生气了母亲。”
大夫人明显身子一僵。
迟久莫名有种直觉,大夫人在惧怕卿秋。
母亲惧怕孩子。
这事本就可笑,更別说这个孩子还是別人口中菩萨心肠,所有人都喜欢的卿秋。
迟久第一次见卿秋这么冷淡。
要知道,在之前,就算是被他亲眼目睹杀人。
卿秋也只是笑著点点他的头。
不会生气,不会动怒,总是云淡风轻。
但今天,卿秋动怒了。
【秘密】。
卿家一定有著不为人知的秘密,迟久记住这点,缓缓闭上眼。
……
高热,晕眩,严寒。
迟久不舒服。
他在梦里一会儿泡著岩浆,一会儿淋著冰泉。
中间还夹杂著被马儿顛簸的晕眩。
许久后迟久从梦中甦醒。
爬起来,正要摸嘴上的结痂,一道清润好听的嗓音先一步响起。
“別动。”
迟久的手,被捲起的报纸敲开。
他抬头,对面是卿秋,正坐在藤椅上撑著下顎看著他。
姿態散漫慵懒。
也奇怪,卿秋平时总是温润端正,一副谦谦君子的样。
但一见他就会变得懒洋洋的。
因为被看过真面目,所以无所顾忌吗?
真是装都不装。
卿秋丟了报纸,见他低头,以为他是生了气。
“你的伤还没好。”
卿秋道:“別乱碰,別沾水,容易留疤。”
迟久摸摸下巴。
伤口结痂,没了血肉模糊的湿润,应该是敷了药。
“你救我干什么?”
迟久莫名其妙。
“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像老徐那样巴不得给你当死士吗?”
卿秋剥了颗葡萄。
递过去。
迟久要接,卿秋不给,压著舌根按进去。
果肉滑下去。
迟久咳了两声,觉得奇怪。
都没尝出味道……
嘴巴里涨得慌,卿秋那两根手指还在他嘴里,压著他的舌根。
“嗯嗯嗯——”
快拿开。
卿秋抽出水淋淋的手指,拿手帕擦乾,垂著眸。
“伤没好全,你最近只能这样吃。”
卿秋也是好意。
他这样的人,难得有纯粹好心的时候。
但抬头一看。
床边的人窜出去老远,背贴著墙,紧绷得像一根弦。
“杀了我吧。”
卿秋眉梢一挑。
“嗯?”
迟久慢慢滑下来,刚经歷过大喜大悲,他现在已经完全麻木。
“你换个人折腾。”
迟久道:“折磨人也该有个限度。”
他是谁?
撞破卿秋三次秘密的知秘者卿先生情人的孩子,曾一心想扳倒大夫人和卿秋。
他的计划不到一天就破灭了。
可这並不影响,他曾经的確这样想过。
他居心莫测。
又蠢又坏,没人能容得下他。
他有罪,他该死,但以死赎罪差不多也够了。
大夫人把他打得半死。
——但没死成。
卿秋救了他,在迟久看来,是要把他治好了再虐一次的意思。
迟久说出自己的猜测。
卿秋听了,抵著唇笑出声。
“不会杀你,更不会虐待你,因为……”
卿秋抬眸。
瑞凤眼微弯,浓雾色的眸子淡然。
“你救过我。”
迟久把头摇成拨浪鼓,生怕自己再被驴一次,像之前他自己误把自己当成少爷。
“我不信。”
卿秋靠著藤椅,懒洋洋的模样,却耐心对他解释。
“真的,五岁那年,你救过我。”
迟久一头雾水。
他本来就记性不好,昨天的事都能忘他个乾净,更別说十年前的。
“你比我大了……一二三四五”
迟久掰著手指数,数不清,乾脆放弃。
“至少十岁吧?我怎么救的你?”
卿秋失笑,低眸,忍俊不禁。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辛苦你的小脑袋瓜了。”
迟久这下听出来了。
卿秋在笑他笨。
迟久一开始还能忍,但忍到后面,他真不能忍了。
因为宾雅来了。
见了宾雅,迟久一愣,接著惶恐。
他用被子裹著自己。
背对著少女,咬著下唇,浑身发抖。
迟久越发篤定。
卿秋是个坏人,恶得无可救药。
他那么喜欢宾雅……
身份上已经比不上卿秋,至少想在心上人面前得体些,可卿秋连这种愿望都不肯让他实现。
这里是没有镜子。
但迟久感觉的出来,他仍鼻青脸肿,大半张脸上都是血痂。
不仅仅是丑。
他一定,像极了怪物。
再深的屈辱都比不上这一刻,迟久在心上人面前顏面扫地,又不爭气的泪失禁。
偏偏卿秋要靠近他。
对別人客气疏离,进退有度的人,偏要当著宾雅的面轻佻地捏他脸。
“怎么哭了?”
卿秋,“你的朋友不多,我找也只找来这么一个探望你。”
“人缘可真差。”
迟久哭得更凶,肩膀都在抖。
他想得体,卿秋偏要揭他短,故意和他作对。
宾雅柔柔一笑。
“还难受吗?那我就不叨扰了。”
宾雅起身离开。
待那声音走远,迟久呆呆地看著,一旁的卿秋將一切尽收眼底。
接下来的几日,宾雅每日傍晚都会过来待半小时,是受卿秋所託。
迟久一开始害怕。
怕卿秋心思不纯,救他只是为折磨他,连带著也没心思去见宾雅。
可转眼一个月快过去。
伤好了,痂掉了,迟久记吃不记打的劲又上来了。
他开始捣鼓自己。
每天打扮得枝招展,只为能稍微碾压卿秋。他个不高,气势上压不过卿秋,只能涂脂抹粉。
老徐笑他。
“整天一股水粉儿味,跟个娘们似的。”
迟久充耳不闻。
他只知道少女又给他带点心,夸他好看。
又一次目送宾雅离开。
迟久红著脸扬手送別,开心得很,直到卿秋从身后出现。
“你喜欢她?”
迟久低下头,摸摸已经恢復的伤疤,迟迟不回答。
卿秋嗓音淡淡。
“她比你年长,你难道看不出来?”
迟久搓了搓手。
“也挺好。”
他不喜欢比自己同龄或年幼的人,稍微年长些的更好。
一阵沉默。
卿秋开口,嗓音缓缓。
“我也比你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