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聒噪得像开锅的滚水)
“启明工坊”的院墙快被订单压塌了。青石县老王一天摇三遍电话,嗓子吼劈了:“林祖宗!救命啊!市里百货大楼的採购科长堵我门坎儿三天了!五百瓶!先给五百瓶应应急!”
邻市代销点的条子雪片似的飞来,麻袋装的定金堆在墙角,散发著油墨和麦秸混合的燥热气味。
作坊里,两台灌装机“咔噠咔噠”转得像抽筋,熬药的土灶日夜不熄火,黑褐色的药汁在粗陶大缸里翻滚,蒸汽裹著艾草和骨粉的浓烈气息,闷得人喘不上气。就这,板条箱堆满了院子,还是填不满窟窿眼。
钱淌进来了,人心也泡发了。木匠赵老蔫蹲在荫凉里,嘬著旱菸袋,瞅著秦铁山带人把新买的铁皮桶搬进库房,鼻子里哼出一股白烟:“铁山这娃,巡更守夜的,工分顶俺们俩…他手上那茧子,还没俺刨木头磨得厚哩!”
旁边跟著灌瓶的李电工(李有田)拿改锥敲著空盐水瓶,叮噹响:“就是!林娃子现在阔了,心也厚了!当初熬药方子,俺们几个老兄弟可没少出力!现在倒好,尽使唤人当骡子!”
墙根阴影里,村支书王德贵的儿子王二,歪戴著顶破草帽,剔著牙缝里的肉丝,眼珠子滴溜溜转。他凑到赵老蔫跟前,压低嗓子:“蔫叔,田哥,憋屈不?
咱累死累活,钱都让林默攥著!听说他给自家盖了青砖大瓦房!他娘天天喝参汤!咱图啥?不如跟他说,分钱!现钱!揣兜里才踏实!”他朝灌装线那边努努嘴,柱子正手忙脚乱地封瓶盖,“瞧见没?柱子那傻小子,封十个漏俩!工钱一分不少!凭啥?”
这话像火星子溅进乾草堆。下午灌药时,李有田手里的改锥“不小心”碰翻了一溜刚灌好的瓶子,黑乎乎的药汁流了一地,他嘴里还嚷著:“手滑!手滑!人又不是机器!”王二更绝,趁著添柴火的工夫,朝熬药的大缸里“呸”地啐了口浓痰,被孙大锤抓个正著!
“小兔崽子!作死啊!”孙大锤揪著王二衣领,烟锅子举得老高。
“咋了?嫌脏?嫌脏別卖啊!”王二梗著脖子,一脸无赖相,“工钱给不够,爷还不伺候了!” 作坊里乱成一团,药味混著火药味。
院门口,小草挎著个小篮子,里头装著刚给哥哥烙的油饼,被这阵仗嚇得小脸煞白,缩在门框边不敢进。
林默从“铁脑壳”工棚里钻出来,眼里全是熬夜的红丝。他看了眼满地狼藉的药汁,又扫过王二那张挑衅的脸,最后落在赵老蔫、李有田躲闪的眼神上。没发火,也没骂人。他走到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树下,抄起掛在树杈上的半块破犁鏵,“噹噹当”敲了三下,声音刺耳。
“都过来。” 声音不高,像淬了冰碴子。
人聚拢了,眼神各异。林默让柱子把库房那个包了浆的旧木箱搬出来,打开,里面是几本厚厚的帐本和一沓沓用麻绳捆著的票据。他把帐本摊在磨盘上,手指点著墨跡:“睁大眼瞅瞅!上个月毛利,七百八十三块六毛二。”人群里一阵吸气声。
“买新铁皮桶、添麻纸、进艾草,了小三百!修水渠,预支了一百五!”林默手指划过一笔笔支出,“给小学换窗户玻璃,三十!赵三叔家娶媳妇借了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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