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像温吞的米汤，懒洋洋地泼在启明工坊的院墙上）

陈老那辆半旧的吉普车，碾过河湾村坑洼的土路，停在作坊门口时，林默正弯腰调试著灌装线的卡槽。

“咔噠…滋…咕嘟…”

自行车链条的摩擦声和小电机低沉的嗡鸣，混杂著药汁注入瓶子的轻响，在院子里织成一首粗糙却有力的进行曲。

陈老没让人招呼，自己背著手，踱进了院子。

他白的眉毛下，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扫过那台由破电机、自行车链条和硬木轨道拼凑成的怪物。

看著空瓶在轨道上磕磕绊绊却坚定地前进，看著黑褐色的药液被精准地注入，看著封好口的瓶子被柱子码进板条箱。

井然有序。

与他上回来时那满地狼藉的“铁脑壳”工棚，判若云泥。

他走到灌装线旁，伸出布满岁月刻痕的手指，捻起传送带上一粒溅落的铁砂。

“有点意思。”陈老的声音不高，像秋风吹过乾枯的芦苇丛，“像个蹣跚学步的娃娃，走得不漂亮，可…在走了。”

林默这才发现陈老，赶忙直起身，沾满油污的手在旧工装上蹭了蹭。

“陈老，您…您怎么来了？”

“顺路，看看你这『赔钱』作坊，赔出什么新样没有。”陈老的目光落在他熬红的眼睛上，“娃娃，气色可不如上回。”

林默苦笑了一下，那点强撑的精神头泄了些许。

他引著陈老避开轰鸣的灌装线，走到相对安静的库房角落。

那里堆著几个拆开的油纸包，露出里面几个金属小方块和玻璃管，边缘都磨得发亮——是秦铁山从黑市淘换回的“宝贝”。

“陈老，”林默拿起一个布满划痕的金属块，声音里带著力竭的沙哑，“这是…基础压力传感器。这个，是热敏电阻。”

他的手指又点向一根细如髮丝的玻璃管。

“显示器件。”

“就这点东西，黑市上要价…够买两头壮牛。”

他放下东西，手掌摊开，满是老茧和油污。

“营养液，靠这土傢伙，”他指了指外面轰鸣的灌装机，“还能凑合灌。”

“可『启明一號』…”他的目光投向安静的西头工棚，那里隱约有微弱的电子音传来，“…它要『看』，要『听』，要『想』！”

“靠这些？”他指了指油纸包里的“宝贝”，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价高不说，十个里头有五个是坏的。剩下的，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想走稳，想走远，”林默抬起头，直视著陈老温和却深邃的眼睛，像在绝壁上寻找一条藤蔓，“得有好腿脚。这些『腿脚』…本地没有，计划內的指標，轮不到咱这土作坊。”

他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焦灼和渴求，比任何语言都直白。

陈老沉默著，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库房里一个粗糙的木箱边缘。

库房外，隱约传来赵金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声。

那声音像钝刀子，割著紧绷的空气。

陈老的目光似乎被那咳嗽声牵动了一下，看向林默。

“娃娃，你捣鼓的那个『启明一號』…它真能听肺里的动静？能比赤脚医生的耳朵还灵？”

林默精神猛地一振！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稻草！

他深吸一口气，前世医院里那些冰冷的仪器影像，混合著系统灌注的简陋原理，在脑中急速翻涌。

“陈老！”他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穿透迷雾的篤定，“赤脚医生靠经验，可经验会累，耳朵会背！山沟沟里，多少肺癆当风寒治了？多少寄生虫拖成了大肚子病？”

他拿起一块木炭，在库房粗糙的泥地上飞快地画著：

“启明一號，笨！但它不累！它『听』一遍，记下的『声儿』跟上一遍比！细微的差別，人耳听不出的杂音，它可能揪出来！”

“配上最基础的体温、脉搏，”林默的炭笔在地上戳出几个点，“几样最寻常的数搁一块儿，它就能算！算出一个大概齐的方向！告诉赤脚医生，这人，八成不是风寒，得往肺癆上想！那娃娃肚子疼还磨牙，九成九是肚里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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