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像一只笨拙的甲虫，把秦铁山从熟悉的黄土世界，吐进了省城的钢筋水泥森林。

高楼挤占著天空，自行车流匯成的钢铁洪流，裹挟著刺耳的铃鐺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空气里没有泥土的腥味，全是煤烟和一种陌生的、属於大城市的热闹气息。

秦铁山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帆布包。

那里头，是整个启明工坊的家当，是双倍赔偿完红旗公社后，帐上仅剩的流动资金，更是林默和所有人的希望。

他跛著脚，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座传说中的“红星电子元器件厂”。

高大的围墙，刷著褪色的红色標语，门口站著两个穿著制服的门卫，神情严肃。

这里的一切，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秦铁山深吸一口气，上前，小心翼翼地递上那封盖著红章的介绍信。

门卫只用眼角扫了一下，便不耐烦地挥挥手。

“去去去，上那边传达室窗口登记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传达室的窗口紧闭著。

秦铁山敲了半天，里面才慢悠悠地探出一个脑袋：“干啥的？”

“同志，我找你们厂领导，这是省工业厅的介绍信。”

“领导是你想见就见的？介绍信放那，明天再来问。”说完，“啪”的一声，窗户又关上了。

秦铁山碰了一鼻子灰，却没走。

他就守在工厂大门斜对面的一棵梧桐树下，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饿了，就啃一口小草塞给他的、已经变得硬邦邦的玉米饼子。

渴了，就去不远处的公共水龙头喝几口凉水。

他的视线，始终焦著在那扇紧闭的铁门上。

他就这样，从清晨等到了日落，又从日落等到了第二天日头高悬。

第二天下午，一个戴著老镜、头髮白、手指上沾著墨跡的老技术员下班，推著自行车路过，注意到了这个执拗的“石像”。

“同志，你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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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铁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伤腿，又把那封已经被他手心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介绍信递了过去。

“我想买点电子元件，为了搞农业机械。”

老技术员扶了扶眼镜，当他看到介绍信上“陈敬之”的名字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你……认识陈老？”

“我们林主任认识，是陈老让他来的。”

老技术员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气：“唉，陈老的脾气……你这样是见不到负责人的。”

他压低声音，给秦铁山指了条路：“你別找大领导，他们不会管。你去供销科，找一个姓王的股长。他管仓库的残次品处理，人是势利了点，但兴许能说上话。”

秦铁山黝黑的脸上，终於透出一丝光亮。

他连声道谢，按照指点，总算在供销科那栋小楼里，堵住了正准备下班的王股长。

王股长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梳著油亮的背头，看人的时候下巴习惯性地抬著。

他接过介绍信，只瞥了一眼落款的公章，便隨手丟在桌上。

“省厅的介绍信？我们厂是部里直管的单位，这东西，分量不够。”

秦铁山的拳头，在裤腿边悄悄握紧。

“我们是陈敬之陈老介绍来的。”他搬出了最后一张牌。

“陈老？”王股长挑了挑眉，总算正眼看了他一下，脸上露出几分玩味的表情，“哦……陈老啊，那可是大专家。不过嘛，计划內的东西，一个都不能动，这是原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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