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的倒计时,像一根冷静的针,刺穿著周围嘈杂的愤怒。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群情激奋的眾人,只说了三个字。
“等等看。”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了一屋子错愕和不解的人。
接下来的三天,是启明工坊成立以来,最难熬的三天。
机加工棚停工了。
整个团队的士气,跌落谷底。
一种名为“不信任”的毒素,在空气中瀰漫。
就连李有田,都忍不住私下里问林默:“林主任,难道就这么算了?”
林默只是摇头,让他安心。
第三天傍晚,就在所有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
一个熟悉又疲惫的身影,出现在了工坊门口。
是王师傅。
他提著一个沉重的工具箱,手里还抱著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几十道复杂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王师傅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径直走到那张空荡荡的工作檯前。
“哐当”一声,他將工具箱放下,打开。
那些消失的精密量具,一件不少。
然后,他解开油布,露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心都悬著的硬木模具。
他將模具放回原位,像是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捲图纸,拍在桌上。
那是一份用绘图笔画的、崭新的“样机图纸”。
“一群蠢货。”
王师傅沙哑的嗓音,带著浓浓的鄙夷。
“他们以为把铁壳子和齿轮抄过去,就能造出机器。”
“我去了三天才明白,他们连最简单的逻辑电路板都看不懂,不知道那几根线是干嘛的,还问我为什么温度传感器不能直接接到灯泡上。”
“这是他们让我画的『內部结构图』,我瞎画的,他们还当成了宝贝。”
整个工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傻傻地看著王师傅,看著那捲图纸,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不是叛逃,而是孤身一人,去敌营里探了个底朝天?
羞愧、震惊、狂喜……种种情绪,瞬间涌上了每个人的脸。
张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铁山看著王师傅布满血丝的双眼,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竟有些发红。
林默微笑著走了过来。
他没有去看那份所谓的“图纸”,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他只是拿起那捲凝聚著王师傅智慧和胆魄的图纸,平静地,走到了角落里的煤炉旁。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將图纸,塞进了熊熊燃烧的炉火里。
蓝色的火焰,瞬间吞没了纸张,將其化为灰烬。
“王师傅,辛苦了。”
林默转过身,对著王师傅,郑重地说道。
然后,他环视著一张张由震惊转为感动的脸。
“我信我亲手挑选的每一个人。”
“启明工坊,信人不疑!”
那一刻,仿佛有一股电流,击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的猜忌、愤怒、隔阂,都在那团火焰中,燃烧殆尽。
剩下的,是前所未有的信任,和坚不可摧的凝聚力。
王师傅看著林默,这个比他儿子还年轻的年轻人,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泛起了泪光。
他知道,他赌对了。
这个地方,值得他赌上自己一辈子的名声和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