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二答应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高林笑了笑,在眾人羡慕中的眼神中骑车离开。
这年头,一辆自行车就是插在田埂上的旗,风一吹,满村子都知道谁家日子旺了。
刘木秀盯著那辆亮闪闪的自行车消失在田埂拐角,脸色比田埂上的烂泥还黑。
稻田里的虫鸣突然响得刺耳。
她母亲王翠指甲掐进了竹篮的篾条里:“显摆啥!不就是个铁疙瘩吗!”
“我就说那天不对劲!”
刘木秀突然拔高嗓门:“赵家那几个小子跟高林称兄道弟的,那天肯定是高林这个绝八代指使的!”
她弟弟刘根生正在水渠边洗脚,闻言抄起扁担就往田埂上冲。
“逼样的,肯定是他在里面挑拨的!”
这声怒骂顺著风飘到赵家兄弟耳中。
老四脸上的笑纹瞬间抹平,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老二推眼镜的动作顿住了,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缝。
老大將手里的龙虾慢慢放进木桶,水面盪开的波纹一圈圈扩散。
老三蹲在木桶边,原本逗弄龙虾的手指停在半空,他缓缓回过头。
四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刘木秀一家,目光冰冷。
刘根生刚跨出两步,就被这些目光钉在原地,扁担掉在地上,人不由自主往姐姐身后缩。
“你怂个卵子!”刘木秀反手一巴掌扇在弟弟后颈,声音在稻田里炸开。
她瞪著赵家兄弟的方向,唾沫星子溅在面前的稻叶上,却没敢再往前挪一步。
日头正晒得田埂发烫,可那四双眼睛比井水还凉,凉得她后脊樑直冒寒气。
......
高林骑著车回到高范村时,正是放工的点,田埂上三三两两往家走的人见了他,锄头往肩上一扛就喊:“小林子,你买新车子啦!”
“嗯呢!”
田埂上便起了一片嘖嘖声。
“小林子哪来钱买的?”
“肯定怀仁两口子给的唄,小林子有个屁钱。
他两口子真能吃苦呢,去年给大儿子找婆娘,现在又拿钱给小儿子买自行车。”
“那要不少钱啊。”
“好几百块呢。”
自行车碾上木板桥时,桥板发出悠长的“吱呀”。转眼便来到了小哑巴家。
高林捏了捏车铃,那声音跟村部老电话似的。
叮铃~叮铃~的脆响惊飞了桥墩下的水鸟。
小哑巴从屋里跑出来,眉头皱著,脸上气呼呼的,想看看是谁在闹。
可一眼望见高林,眉头就鬆开了,眼底的怒意化作了星光。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目光却牢牢黏在高林身上,连身旁鋥亮的自行车都成了背景板,直到衣角被风撩了撩,才看了眼自行车。
可很快,她的视线又回到高林脸上,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高林拍拍车座:“走!我带你兜风去。”
小哑巴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柿子。
她下意识地朝东屋看了一眼,犹豫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母亲温和的声音传来:“去吧。”
得到应允,小哑巴嘴角高高弯起,脚步轻快地走向高林。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自行车,指尖在车把、车座上轻轻划过,满眼都是新奇。
她只知道这东西可贵了,她跟母亲一年的口粮费都换不来一辆。
突然,她好奇地按下铃鐺,“叮铃”一声响,她嚇得往后缩了缩,耳垂红得像抹了胭脂一样。
高林见状,笑著揉了揉她头髮:“上车呀!”
她咬著唇点头,她想起村里有人家结婚时,新娘子就是这么坐在自行车后座的,便学著那模样,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刚坐上车,心里就“咚咚”跳。
高林骑上车,察觉到小哑巴的手悬在身后,迟迟不敢触碰自己,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放在自己腰间。
小哑巴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想要缩手。
“抓稳了,不然你掉下去怎么办?”高林故意板起脸,语气里却藏著笑意。
小哑巴这才怯生生地攥住高林腰间的衣服,可手指只是虚搭著,不敢用力。
谁知高林突然把车把一歪,小哑巴“哎呀”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腰。
高林哈哈大笑,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便向前衝去。
风呼呼地吹,把她的头髮吹到高林后颈上,痒痒的。
小哑巴贴著高林的后背,感受著他身体传来的温度,原本紧张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心头暖洋洋的。
隨著自行车的顛簸,她將脸又往他背上蹭了蹭,嘴角悄悄翘起来。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