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五月一日,早上十一点刚过。
威鲁穿著一件藏青色的生丝无领长衫,坐在祖传下来的威斯利吉普车上,跟隨车身一起疯狂顛簸。
衣服是普莉婭和雷瓦一起给他挑的,说这件衣服可以体现剎帝利老爷的威严。
而这辆超过五十年车龄的吉普车,则是他英国祖父留下来的眾多遗產之一。
威鲁摸著屁股下面的驼绒沙发,看了一眼头顶缝著大块补丁的车篷,踢了一脚用铁丝绑在原位的车门,第一次体会到了名为“凑合”的印度哲学。
他,威鲁·辛格,一个真正的亿万富翁,竟然坐在这么一辆破车里面,他真的想问一句,印度富豪都这么能凑合?
“雷瓦,你开慢点!车门快要掉了!”
“我们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老爷。”
“迟到就迟到。”威鲁拍著雷瓦的座椅:“你再这么开下去,我今天连你也开了。”
“哼,你果然想要开除我...”雷瓦说话时悄悄降低了车速:“威鲁老爷,恕我直言,如果你家里没有我,那些人会像老鼠一样!把你的家底全部掏空。”
威鲁跟隨车身摇晃的同时,思索著雷瓦的话,他发现目前確实离不开有著“独眼迦梨”绰號的雷瓦。
如果没有她帮他看著家里,那厨师夏尔马每月虚报的帐单,就会是五千,而不是一千五。
两名首陀罗清洁工,也可能从倒卖垃圾升级到倒卖物件。
而且他的三百英亩甘蔗地,还有数百名达利特劳工,都离不开雷瓦的照看。
威鲁思索了好一会儿,只能无奈做出了妥协:“只要你以后听话,我就会一直聘用你。”
雷瓦得到威鲁的承诺,一直提著的心终於轻轻放下:“只要您的要求合理,我一定能够成为您额头上的第三只眼,替您掌控身边的一切。”
雷瓦的薪水很高,每月5000卢比。
哪怕和其他男性剎帝利管家相比,她的收入也只高不低。
这份体面的收入,让她在她的家族里活得很体面。
一旦她被威鲁辞退,那她的生活绝对会一落千丈。
因为她的下一份工作,薪水很可能连现在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毕竟这里很少有人愿意重用一个独眼女人,无论她的能力有多强,只要她是个女人,就註定会被人歧视。
就在雷瓦因为性別暗自神伤的时候,威鲁专心观察著窗外连成一片的甘蔗林。
因为,这片一望无际的甘蔗林,都是他的!
此时甘蔗的高度,差不多在两米左右,浓密的叶片如同刀丛剑林,看著就让人不想靠近。
可眼下这个时节,很多甘蔗因为缺水的缘故,长得东扭西歪,必须有人钻进地里,给它们及时补充水分,才能让它们继续成长。
“雷瓦,你看见了吗?我的甘蔗歪了。我想知道,我的工人们都在忙些什么?”
雷瓦扭头瞥了一下窗外:“那些贱民都跑去参加祭祀仪式了。
你放心,等那些烦人的婆罗门离开,那些贱民会在牛鞭下,钻进甘蔗林里,为您的甘蔗充当骨架。”
“不要这么说,搞得我好像什么大恶人一样...”威鲁说话时把手伸出车窗,炙热的风立时烫的他把手缩了回来。
五月的比哈尔邦,如同一个巨大的烤箱,又干又热。
威鲁很难想像,人类是怎么在这种天气下干活的。
好在他自己不用下地,只需要偶尔坐著这辆祖传吉普车,绕著他的甘蔗田转一圈就行。
以前他偶尔兴起时,也会夺过雷瓦手里的鞭子,亲自动手,帮助甘蔗们茁壮生长。
可现在的威鲁,毕竟是在文明社会里待过的,让他用牛鞭去抽打那些可怜劳工,难免有些不忍下手。
他打算力所能及的帮助一下他的达利特劳工。
“我们的地,还是用人工浇灌的?”
“是的,老爷。”
“明天给地里装上两台水泵,我允许他们可以在浇地的时候凉快一下。”
雷瓦思考了三秒,犹豫道:“老爷,您的仁慈让我感动。
可是一台5马力的柴油泵,需要两万卢比,两台就是四万。
浇灌时每天耗费的柴油,足够僱佣一名贱民一整个月...”
“没关係,水泵可以採取租用的方式,一天租金暂定200卢比。
时间一长,水泵钱也就慢慢赚回来了,而且浇灌效率提高以后,產量也能跟著上涨,最后赚的还是我们。”
雷瓦听到这里,不禁扭头看向后排的威鲁:“老爷,两百卢比会不会太贵了?我担心那些贱民们捨不得租,他们一天的日薪也不过15卢比。”
“一点都不贵...”威鲁没有看她,把手伸到窗外,感受著无处不在的炙热烈阳:“只要把水泵放在那里,他们会自己想办法掏钱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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