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冷著脸。04年的颱风天他被婶婶从学校里领回来被罚在储物间里面壁,雨水从生锈的通风口滴在头髮丝儿上,而路鸣泽正在客厅用他的ps2玩最终幻想,因为婶婶每天都会给堂弟一大笔零钱而路明非只有可怜的一点点,所以在这样的雨天路鸣泽能打车回家但他只能在暴雨中狂奔。
有些伤口永远不会结痂,只会隨著时间溃脓。
老爹和老妈確实在离开之前把路明非交到叔叔婶婶手里,但绝不是希望他们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我有最好的律师团队和你们打几年的官司,你觉得法院会怎么判?”媧女哼哼著说,双手抱胸,靠在路明非胳膊上仰头看对面中年妇女肿起来的眼泡,
“匯款单攒了不少吧?就给你们家换车买首饰是么?这些寄回来的钱有哪怕十分之一用在路明非身上么?法庭传票会在三天內被寄到你们手里,这些年吃了多少你们家就得吐多少出来。”
婶婶脸色苍白。
“够了!”虽然並不赞同老婆的有些举措,但面对外人的时候叔叔还是决定大亲灭义拍案而起,况且媧女这属於伸手打脸了,这种事情他们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家门儿清別人不知道,可谁料居然在这里给揭了出来。
再者说这些年路明非他们家確实寄了不少钱回国,可也真没攒下来多少,全都成了家里的资產,婶婶的首饰、叔叔的西装手錶豪车,还有路鸣泽用以在外炫耀的资本。
现在家里就叔叔一个人靠著税务局的职位赚钱,要吐出来真能要了他们全家的命。
男人腕间的浪琴錶带因为桌面的磕碰崩了扣子,“至少我们给了他一个家!”他的眉毛颤抖著,中气十足,想要用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的威严来压迫其他人不再在这件事情上深究。
可偏偏在座各位都是混血种,况且以叔叔这么个怂蛋的形象也很难说能有什么壮年男人的威严。
海鲜浓汤因为这男人有些粗鲁的举动在桌布上洇开污渍,像块溃烂的伤疤。
“请保持冷静路先生,你和你太太对这里的任何设施造成的任何损失我们都不会代为赔偿。”古德里安中文流畅但毕竟都是跟著正规老师学的,那种机构当然不会教他怎么骂人怎么在这种情况反驳,於是叶胜接过了接力棒。
“不就一张破桌子神气什么啊你。”婶婶一个劲儿的翻白眼,路明非真担心她把自己眼珠子给瞪出来。
“我查过了,市场价六万六。”叶胜微笑。
叔叔脸颊抽搐,重重地坐了下来。六万六够他大半年工资的。
“我看见过匯款单,养我的是每个月三千美元的匯款。”路明非的声音轻得像嘆息,“我不欠你们什么……我很累了,到此为止吧,叔叔,你和婶婶先回去吧。”
以他在古德里安教授心中的地位別说赶人,就算把小胖子路鸣泽按在这地上暴揍一顿学院也能把事儿平了。
婶婶对路明非的那笔天价奖学金仍旧耿耿於怀,对於把自家儿子塞进卡塞尔学院还是不肯放弃,於是用袖子擦擦泪痕,在桌子下面用脚去踢自家男人。
可叔叔是个体面人,今天这饭以这么不体面的方式收场让他早早就没了心思继续坐在这里。
他在家里一向是唯婶婶马首是瞻,可这时候还是愤懣地瞪了一眼自家老婆,拉起仍在悄悄往桌布下打量痴男面貌显露无遗的路鸣泽起身离开。
“婶婶。”路明非忽然叫住了离开的一家三口,中年妇女回过头来,眼神狠毒。
“人在失意的时候不要失態。”路明非说,婶婶只觉得脑子昏厥差点晕过去。
媧女歪歪脑袋看那一家三口踉蹌著走向电梯口,忽然嘴角出现一抹狡黠的弧度,眼珠子咕嚕嚕的转,像是只憋著坏水儿的小狐狸似的,
“教授,明非去卡塞尔学院的话每年能领多少奖学金?”她大声问。
“算上校长奖学金,全额拿满一学年有十二万美元。”显然这串数字早在开始用餐之前就已经算好了,老教授想也没想就答了出来。
“那岂不是能顶路叔叔七八年的工资了?”媧女齜著尖尖的虎牙原形毕露。
婶婶原本就有些踉蹌的步伐在跨入电梯的时候狠狠的趔趄了一下,电梯门在他们身后关闭之后所有人都听到了被压抑在那个狭小空间里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女孩侧著耳朵听了片刻身后的动静,忽然伸手抱住路明非的胳膊,再没能忍住,笑出声来。
路明非心中微微的悸动,扭头时恰和媧女对上视线,小姑娘悄悄吐出粉色的舌头尖儿,伸手撩撩额发,像是终於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情鬆开抱住路明非胳膊的双手,欲盖弥彰般东张西望地吹著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