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瑟尔从脑海中激烈的思维活动中挣脱出来,一口冰淇淋都不想再吃了。她顺从的把冰淇淋杯子放在兰开斯特伸过来的手上,然后接过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
楼下已经开始第三只舞曲了,夏洛特还在场上,这一次她的舞伴终于是等了很久的柯林斯先生了。
海瑟尔指给兰开斯特看:“我只是觉得,那位小姐那样的聪明,她有清醒的头脑和十足的动手力,和她对面那个滑稽又自恋的男士一点也不合适。”
兰开斯特只随意朝下望了一眼,就转头继续看向海瑟尔。她撇着嘴显现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生动得不像一个年近三十的贵妇,而像一个耍赖不想接受事实的孩子。
这张脸无论是放在伦敦还是巴黎都足以搅弄风云,她却在这样不知名的乡下为最寻常的事发愁。
“你很苦恼吗?”兰开斯特低声问:“你想帮她吗?”
海瑟尔恍然大悟:“对呀,我可以帮她,等我变成了富婆,我就有足够的钱帮她了,或许她就可以有更好的结局了。”
兰开斯特似乎被她的直白逗笑了:“你要怎么帮她?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聪慧清醒,那个男人必定有值得她忍耐的地方。你要用钱保障她的后半生吗,或者用钱给她砸出一个更好的男人?”
海瑟尔泄了气,重新趴回栏杆上:“那要怎么办嘛,总感觉明明可以做点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兰开斯特有一瞬间陷入了沉思,眼前的场景在某一刻和十几年前的一幕重合了,他也曾这样试图阻止但眼睁睁的看着一段注定失败的婚姻诞生。
不过他很快抽离出来:“不幸的婚姻或许才是大概率事件,志趣相投且适合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结合才是反常事件。至少只用钱的话,你帮不了她,更帮不了其他和她一样处境的人。如果下一次,你的其他朋友或者某个侄女也陷入了这种困境呢?”
舞会的嘈杂声渐渐淡去,海瑟尔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杯沿,楼下旋转的裙摆仿佛被按了慢放键,她的思绪却越跑越快。
兰开斯特说的没错,婚姻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女性的必经之路,对于不事生产的中上层阶级女性来说更是如此。
这种财产支配权、生产力、地位的全方位不平等加剧了婚姻的幸福难度,即使像贝内特夫妇这样算得上两情相悦的结合也很难说激情褪去后双方心里有多少后悔。
难道她就只能这样漠视一切的发生吗?今天是还不太熟悉的夏洛特,明天可能就是一直陪伴她的玛丽,或许有一天,她自己也会面临这样需要硬着头皮走下去的路。她还这样年轻,婚姻因素还没有百分之百从她的人生中排除。
如果有一天我必须也只能依靠婚姻来生存下去,我该怎么办?会有人从天而降来拯救我吗?我能拯救自己吗?海瑟尔在心里默默的拷问自己。
她终于意识到,或许只靠钱是远远不够的。乡间平静的生活和兄姐的庇护就像温水一样一点点软化了她居安思危、规划未来的意志,让她产生了某种幻觉,似乎她只用安心的等着亡夫的那笔钱到手就能高枕无忧了。
其实不是。那钱是别人的,她连原主是怎么从动荡中把那么多财物和账本完整带回国的都不知道。况且在这个时代,真正有权力的人一句话就能剥夺她的财产。而她现在,正完完全全的把争取财产寄希望于兰开斯特先生。
我应该做点什么。海瑟尔在心里默念。至少要尝试做出点什么事业来壮大自己的实力,才能不辜负这样绝佳的开局,才有机会争取更大的自由和更多的选择权,才有可能帮助到那些我在意的人。
海瑟尔没有注意到,兰开斯特的视线始终一刻不离的固定在她脸上。看着她从苦恼,到迷茫,再到坚定和跃跃欲试。
兰开斯特心想,她真的太好懂了,完全不会控制自己的表情,又或许没打算在他面前控制表情;但是她又实在太难懂了,她怎么就这样轻易的被激起了斗志呢?她最终能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呢,兰开斯特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了。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别发愁了,这不是一晚上就能解决的事。今晚应该用来放松一下,劳伦斯夫人,你想跳支舞吗?”
“跳舞?”海瑟尔不可置信的回过神来,她一直以为兰开斯特绝不是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自己的舞姿的那类人
,而且他们要是现在下场简直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评头论足。
“算了,你可能不信,我现在根本跟不上这种急速2/4拍里尔舞的节奏,事实上我有快十年没有跳过这种复杂多变的乡村舞蹈了。”其实她本人根本从来没跳过。
“而且,”海瑟尔犹豫了一下,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音量说:“我们这样的身份应该不太适合做舞伴吧?我是说,一个寡妇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性。”
兰开斯特挑了挑眉:“现在已经是十九世纪了女士,你居然思想还那么古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