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几个钟头后,任少白带着自己从外交部备案、各地入境口岸以及其他公开资料中搜集到的真实情报,再次来到了李鹤林的办公室。
却不想办公室还有其他人。
任少白连忙后退半步:“我一会儿再来。”
李鹤林却叫住了他,说:“你也来听听,她们正要跟我汇报。”
她们指的是沈彤和兰幼因。
任少白便走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兰幼因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恭敬又客气地问好:“沈小姐,兰科长。”
沈彤也礼貌地回应:“任先生好。”
但兰幼因却只轻微地点了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她毕竟是个科长,任少白本来在上个月好不容易跟她平级了,却紧接着又调任,又矮回了半头。再加上,国防部人人都知道,起码明面上,前三厅处长乔鸣羽的下马,是来源于任少白对其贪腐行为的揭发。因此兰幼因和任少白之间,自然是千丝万缕,全是龃龉。
不过李鹤林根本没把他们这些人际关系上的事情放在眼里,也不在乎这二人共处一室讨论工作会不会尴尬。
“你刚刚要说什么?”李鹤林问沈彤。
“主任,是幼因姐在电讯总台有发现。”
当有旁人在时,沈彤依旧遵循约定,不将自己和李鹤林的亲缘关系表现出来。那日故意当着兰幼因的面叫舅舅,在事后,沈彤向李鹤林解释了自己考量:兰科长不是一般人,想要拉她入伙,就得卖一点一般人不知道的东西给她。
李鹤林从前并未看出兰幼因有哪里与众不同,但是他决定相信沈彤,不仅因为她的母亲是自己的亲姐姐,更是因为她有着天生适合做情报工作的好直觉。这次到目前为止的调查方向,似乎也印证了这点。
“哦对,少白你还不知道。”李鹤林对任少白说,“这次我们请兰科长协助调查,是因为通讯总台那边工作量增大,兰科长有这方面的经验。”
突然出现了计划之外的人,任少白心头一紧,然后面上仍然在说:“是,集思广益,从不同角度切入。”
兰幼因却不跟他客套,直接就抛出自己的结论:“总台收集到全国各地分台的情报,经过筛查对比,发现其中有几条可能跟韩圭璋的转移路线有关。”
“是吗?”李鹤林来了兴趣,稍稍向前倾了身子。
“我们接到西北边区拦截到陕甘宁匪区的几次发报,根据重复的数字密码,破译出了两个关键动词,继而推导出其中一条电报内容是,木匠将前往棉花地。我又要来了之前几个月的监听内容,认为棉花地指的是共军第一野战军。而木匠这个代号只有最近才出现,因此很可能指的是韩圭璋。”
“这么说,韩圭璋要回西北。”李鹤林道,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就像他的表情,也看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这个全新的推测。
“很有可能。”这回是沈彤接着回答,“他是最熟悉西北战局的人,匪军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现成的高级参谋!”
李鹤林思忖片刻,又看向兰幼因:“听措辞,像是这个木匠还没有出发?”
“是。往来电文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代号指代不同的地点,应该就是他转移路线上的各站。”兰幼因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李鹤林身后墙壁上挂着的地图,抬起,在空气中指出一个方向,“绕过国统区,很可能是先去大连,然后取道胶东,最终到达西北匪区。”
“我们之前都被误导了!”沈彤紧跟道,“这同韩圭璋从国防部出逃的方法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先让我们误以为a,然后再用b从我们眼下消失,但人根本不可能凭空消失,都是偷梁换柱的把戏。”
李鹤林还是那副看不出赞同与否的表情,也不做评价,而是转向任少白:“你的调查结果如何?”
没有人知道,任少白现在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不能露出破绽,任少白告诉自己。面对笃定自己猜测的兰幼因,他还是有优势的,因为他目前的调查是遵循李鹤林本人的意志,这是他最大的掩护。
于是,任少白稳了稳心神,娓娓开口:“我们之前曾经有过共识,就是韩圭璋的出逃是临时起意,那么对于共党来说,也是措手不及。所以我倾向认为,他们的动作没有那么快,而煽动外国使馆抗议就是他们争取时间的方法。上午老师您提出,过去几天我们都在严查出城,对进城的人员反倒没有怎么注意,我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追踪的方向——协助韩圭璋逃跑的共党此时才鱼目混珠进入首都,再趁我们面临外交压力、放松检查之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