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茨走到最里面的角落,搬开几个沉重的空橡木桶,又费力地挪开一筐散发着酸味的土制葡萄酒瓶。
露出了下面一块覆盖着厚厚稻草和灰尘的方形木板。
他掀开木板,一股冰冷潮湿的、带着泥土腥气的寒风瞬间涌出。
下方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一架用粗麻绳和硬木捆绑成的简易梯子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普利茨从墙角摸出一支裹着油布的火把,用油灯点燃。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和洞口粗糙的石壁。
“跟紧我。”
普利茨低声道,率先抓住梯子,敏捷地向下爬去。
孤狼和汉克紧随其后。
梯子下方是一条狭窄、低矮、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地道。
地道由粗大的原木支撑着顶部和两侧,脚下是夯实的泥土,混杂着碎石和不知名的根须。
空气浑浊而冰冷,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霉味和一种地下水渗透的阴冷气息。
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更深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三人沉默地在黑暗中前行,只有脚步声、呼吸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幽闭的空间中回响。
地道蜿蜒曲折,岔路极多,如同迷宫。
普利茨对这里显然极为熟悉,脚步毫不停顿,在黑暗中准确地选择着方向。
大约行进了近一公里后,前方终于出现了尽头——
一块尽头处头顶的方形木板。
普利茨停下脚步,示意两人噤声。
他举起火把,凑近木板,用指关节以一种特定的节奏,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三下:
“哐!哐!哐!”
声音在寂静的地道中显得格外清晰。
木板后沉寂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轻微的、如同老鼠啃噬般的悉悉索索声。
接着,木板边缘的缝隙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一只布满血丝、充满警惕的眼睛出现在缝隙后,向下打量着。
又过了一分钟,木板被从上方缓缓移开,一道更明亮的光线射入地道,同时一把更结实、用铁箍加固的木梯被放了下来。
普利茨先爬上了梯子,随后停下挥手示意跟上。
三人依次爬上梯子。
当汉克最后一个从地道口探出头,眼睛适应了骤然明亮的光线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鱼腥、血腥和内脏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他强忍着恶心,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鱼类加工车间。
巨大的空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悬挂在高处的、沾满油污的鱼油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晕。
地面上污水横流,混杂着鱼鳞、内脏碎块和暗红色的血迹。
墙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钩子和刀具。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鱼鳞和灰尘。
而此刻,十几个穿着肮脏油腻的皮围裙、手持剔骨刀或鱼叉的壮汉,正神色不善地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比普利茨还要魁梧一圈的光头壮汉,脸上横亘着一条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的狰狞刀疤,如同一条蜈蚣爬在脸上,让他本就凶悍的面容更添几分戾气。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布满伤疤和虬结肌肉的胸膛。
手里拎着一把沉重的、沾着鱼鳞和血污的砍骨刀,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冷冷地盯着刚从地道爬上来的孤狼。
普利茨则快步上前,与那刀疤脸壮汉低声交谈起来,同时将孤狼给他的那枚特殊金狮币递了过去。
刀疤脸接过金币,在惨白的灯光下仔细翻看,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箭矢纹路和铭文。
他脸上怀疑的神色稍稍褪去,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稍稍后退,然后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孤狼面前。
他比孤狼高出大半个头,如同铁塔般俯视着对方,压迫感十足。
他上下打量着孤狼,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良久,他才用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开口:
“我好像没见过你们两人。”
孤狼平静地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毫无惧色地迎上对方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声音清晰而稳定:
“你就是刀疤·查理。”
“小兔崽子!你他妈谁啊?敢直呼老大的名字!”
未等刀疤·查理回应,一个站在五米开外、穿着破旧皮甲、满脸横肉的小头目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暴怒地吼叫起来。
他急于在老大面前表现,竟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如同疯狗般朝着孤狼猛扑过来。
刀光带着一股腥风,直劈孤狼面门。
刀疤·查理眼神微闪,竟没有立刻阻止,反而抱着双臂,冷眼旁观,显然是想借机试探眼前这个陌生年轻人的深浅。
就在那小头目的刀锋即将触及孤狼额发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众人只觉眼前一。
“啪嗒!”
一声轻响!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孤狼正漫不经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刀柄,随意地把玩着,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玩具。
而那个扑空的小头目,则因为巨大的惯性,如同滚地葫芦般,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吃屎”姿势,重重地摔趴在孤狼脚下。
下巴磕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鲜血瞬间从嘴角溢出。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孤狼抬起右脚,如同踩住一只甲虫般,轻描淡写地踏在了他的后背上。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传来,那小头目顿时如同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含糊不清的咒骂。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
从暴起发难到被踩在脚下,不过眨眼之间。
整个加工车间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鱼油灯燃烧发出的“嘶嘶”声,以及那小头目徒劳的挣扎和呻吟声。
所有围观的壮汉都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写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普利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叹。
刀疤·查理瞳孔骤缩,脸上的刀疤因为肌肉紧绷而微微扭曲,看向孤狼的眼神彻底变了。
“哼!”
刀疤·查理一声冷哼,打破了死寂,声音如同闷雷。
“把这个丢人现眼的蠢货给我拖下去!”
两个离得近的手下这才如梦初醒,这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孤狼,将那个还在咒骂挣扎的小头目从地上拖了起来,架着胳膊飞快地拖离了现场。
“都给我滚出去!”
刀疤·查理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手下们如蒙大赦,纷纷收起武器,低着头,飞快地退出了这个充满腥臭的角落仓房,厚重的木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仓房里只剩下刀疤·查理、普利茨、孤狼和汉克四人。
刀疤·查理的目光再次落在孤狼身上,眼中带着些许凝重与戒备。
孤狼没有多言,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同样用蜡封好的信封,抬手递了过去。
刀疤·查理接过信封,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他走到一盏电石灯下,仔细检查了封口的火漆印——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难以仿制的徽记。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当看清信纸上那熟悉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字迹,以及信纸右下角那个独特的、带着荆棘纹的私人印章时,他那张凶悍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激动。
他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灰蓝色的眼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无比仔细地阅读着信上的内容,反复看了两遍,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脑海里。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孤狼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激动,有释然,有久违的忠诚,还有一丝燃烧的火焰。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封珍贵的信件撕成了无数碎片。
然后,他张开嘴,一把将那些碎片塞入口中,用力咀嚼了几下,喉结滚动,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而眼前的刀疤·查理,原名查理·艾伦。
在此之前也并非普通的地下头目,而是沃尔佩公爵最忠诚的护卫之一。
曾是公爵麾下最精锐的“铁卫”指挥官,因性格耿直火爆,在一次与教廷主教的冲突中,当众斥责对方贪婪虚伪,几乎引发大祸。
为了平息事端,也为了保护查理,沃尔佩公爵不得不当众严厉斥责查理,剥夺其所有职务和荣誉,并将其“贬黜”到下城区码头。
然而,这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
查理从此隐姓埋名,化名“刀疤”,成为了沃尔佩公爵在法尔苏首府下城区最黑暗角落的眼睛和手臂。
许多不能见光的交易、秘密人员的转移、敏感物资的采购。
包括几个月前,孤狼四人首次降临阿斯佩拉时传送阵的关键材料,都是由他这条隐秘的渠道完成。
而他,正是孤狼在法尔苏的杭德.艾伦的亲弟弟。
做完这一切,刀疤·查理挺直了腰板,如同重新披上战甲的将军。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孤狼,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军人的决断: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