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难,想做一个好官更难。
早在离开湖广,奔赴京师之前,李斌就曾躺在那老家茅屋的草蓆上,无数次畅想过自己的宦途官路:
灵魂中那个不同於当前的时代记忆,留给李斌的认知、见识以及思想、思维模式,都让他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即便是最亲密的家人,也从来不曾理解过李斌...
他想做什么?他喜欢什么?
无人知晓。
只关注地里收成如何?林府今年会不会涨租?岁末又能不能割上二两猪肉打打牙祭的李斌父母、姊妹兄弟,恐怕到今日为止,都不敢想,他们的孩子、弟弟,早在孩童时期,就开始思考起“该怎么做官”这个,无数人一辈子都不曾想过,亦不敢想像的问题。
李斌认为自己是孤独的。
在漫长的16年里,没人可以和他交心,没人可以倾听李斌的诉说。
那种仿佛被一个时代所孤立的孤独感一直縈绕著李斌。所以,直到现在,哪怕他手里不缺钱,也依旧没有请下人照顾自己的起居;所以,他会將自己的住所,选在热闹的黄华坊...
曾经在初入社会时,那令李斌无比嫌弃的,隔音奇差的狭小出租屋,如今反而成了李斌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都最是怀念的东西。以至於,在更加“陌生”的京师,他只有伴著坊间的喧闹,才能安心入睡。
时间一久,李斌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感觉,习惯了这种孑然一身的生活状態。
科举放榜后的鹿鸣宴上,看著被人群簇拥著的状元姚淶,李斌只是默默品著杯中美酒。顺便自娱自乐地暗自揣测一下,自己的那些同年们,到底是钦佩於姚淶的文采?还是钦佩於他那个都御史老爹的“高楼”...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所谓的金榜排名,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谁能真正说得清白。
默默地吃著那些几乎无人问津的佳肴,混了个肚圆后,李斌就离开了鹿鸣宴。
没人发现他走了,就像是,从来没有人注意过他的到来...
可以说,在进入户部工作以前,李斌的存在一直都是一个小透明。
原本,李斌也想过,就这么一直透明下去,最后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某某年某月某日,原任户部侍郎,或者郎中李斌卒”,然后附上一份简单的个人生平:
“斌,汉阳府汉阳县人。弱冠登嘉靖二年科,授主事。满六载,晋员外;满九载,外任某州同知;满十二载,升某府知府;满六载,任户部郎中。年六十,乞骸骨,赐驰驛归。竟以寿终,恩遇不替。”
想吃点什么能吃;想看看山水能看,顺便在自己有能力做到的时候,儘可能让自己所牧之民,生活好过那么一点,李斌便心满意足了。
所以,在李斌的原计划中,朝堂纷爭?那是什么东西?又与我何干?
该收税的收好自己辖地的税、该促进农耕的促进,在做好自己的工作之余,无论是丝竹弄弦,还是寄情山水。哪个不比在朝堂上,斗来斗去要香?
直到,现在...
在写完回稟秦左堂的陈条,並差一皂隶將自己的手本与广邀京师豪富的请帖送去湖广会馆后,李斌便坐在桌案前,开始发起了呆。
早在李斌发呆前,同僚们的求情奏疏大多都已写完。另一名观政进士王召的求情奏疏,更是篇幅远甚同僚,其疏不仅辞藻华丽,字里行间要求嘉靖帝將罗洪载交有司审理,而非让锦衣卫独断的诉求,更是异常坚决。
儼然一副“吾辈读书人,没有孬种”的架势,就差直接在奏疏里怒喷嘉靖昏聵,听信鹰犬谗言,构陷忠良了...
至於,李斌是怎么知道王召写了什么的?
还不是那小子一写完奏疏,便拿著它四处“求人斧正”...
表面上是虚心请教,实则,就是积极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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