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卖柴得了几分银子,加上平日攒下的碎银,原本就打算买把弓,如今正是时候。
周记兵器铺,藏身於镇东头一条偏僻巷口,门脸不大,却透著几分旧时军伍的肃穆气。
门前一掛铜铃,风吹微响。林秋一脚踏入,鼻尖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兽皮、牛筋、槐木、桐油,还有少许血腥未褪,混合成一股沉稳厚重的气味,带著旧弓常年未散的胶腥之气。
铺子虽小,兵器却种类繁多,长枪短矛、弓弩刀叉,俱陈於墙架之上,有条不紊。
墙角还立著一张大漆木柜,柜上摆著些箭头、弓弦、护腕等零件,极是讲究。
掌柜为一瘦高汉子,鬢角染霜,眼下留一道旧疤,身著粗麻短衣,袖口捲起,臂膀上肌肉微鼓,气质凌厉中带著几分市井的老辣。
他抬眼见林秋年纪轻轻,布衣打扮,眼中登时浮出三分懒散,似笑非笑道:
“呦,小兄弟买弓啊?咱铺子可不做小儿家什,真刀真枪的物件,你可拿得动?”
林秋並不回言,径直走向一侧墙上,目光落在一张黄牛筋弓上。
那弓弧度饱满,形制古朴,不涂彩漆,弓背隱隱泛出温润光泽。
近前一看,弓耳处裹有细麻缠绕,弓胎线痕略显粗糙。
他心中微动:“这是半新旧货,不似全新品。”
他伸手取弓,掌中一沉,指腹轻抚弓背,嗅觉立时捕捉到一缕微妙的味道。
不是犀胶那种腥中带甜的熟香,而是一种微微发乾的清辛之味。
是松脂封胶。
识弓弦之性,明箭羽之理。这些知识,都是【箭术(入门)】解锁时他顺带掌握的。
掌柜见他上手了,便走过来笑道:“小哥眼力不错,这张汉阳牛筋弓,可是我从战场老友那边收来的,好弓,劲足,能拉七石,价不高,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虽较张常志所言五两略低,然林秋见此弓成色,价仍显偏高。
他不动声色,翻看弓背,轻轻按压弓胎线口,露出一丝细小胶线溢出乾结痕,语气淡淡开口:
“汉阳牛筋弓確实不错,制式也正。不过这张弓……弓背断过,封胶是松脂,不是犀胶;两端耳缠为后缠,非原胎。你这价,可未免高了些。”
掌柜脸色顿时一僵,隨即勉强一笑,语气不再轻慢,略带几分审慎:
“好眼力,小哥竟识得松脂与犀胶的气味?你可是镇上哪位老猎户门下?”
林秋微微一笑,並未直接答话,指了指弓弦:“这弦也是新上的,非原配,鬆紧度偏死,怕是连日风乾未养,拉得久了,要崩。”
掌柜脸皮抽了抽,訕訕道:“小哥既是行家,那你说个价吧。”
林秋略作沉吟,目光在弓身上游走片刻,终是开口道:“一两六,另要一壶骨角油膏。”
语气平静,但话一出口,掌柜微微一怔,眉毛不自觉挑了一下。
这价格,不多不少,恰是个行里人才能拿捏得出的数。
一两六,正是此弓这等修补品,在行情中的下限价,再加一壶骨角油膏,也不过添点润头,算不上刁钻,却也不让他占半点便宜。
掌柜心下暗暗惊讶:“这年纪轻轻的小子,怎如此老道?”
刚才还道是个头回进兵器铺的乡下崽,如今却觉得像是个经年打猎的老猎户。
他手掌在柜上敲了敲,脸上虽掛著笑,眼里却已褪去轻慢之色,打量林秋的目光多了几分端正与郑重。
他犹豫片刻,终是嘆了口气,忽地一拍掌,笑道:“好,好个小哥,不说別的,就你这一眼识货的本事,我周某佩服!”
“这笔买卖——成!”
他弯腰从柜后取出一只包裹油布的小罐,隨手一掂,递將过来,道:“这是你要的骨角油膏,昨儿个才熬的,拿回去涂弓背上,阴乾三日,再不怕绷裂。”
林秋接过,頷首道:“多谢。”
此刻掌柜再看他,心中已有几分惜才之意,口气也隨之热络:“这位小哥,我瞧你手脚稳、眼光准,可是哪户老猎户的后人?往后有弓箭打理的事儿,儘管来找我周记。”
林秋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在下乃镇上捕蛇人林魁之子,名不见经传,也无何等显赫之名。”
周记微微一愣,虽说经营兵器铺子,与林魁交集不多,但对这名號早有耳闻。
“林魁那汉子,虽不显山露水,却是镇上有根基的山民。连他儿子都这般本事,老夫倒真是小看了。”
心中暗自惊嘆,这等人物,自己竟先前未曾深究,实属失礼。
交割完毕,林秋將弓仔细包好,挎在肩上,又取了三支普通铁头箭和两支鸟羽轻箭,一应准备齐全,心中也踏实了许多。
山中凶险,他早知不可轻踏,如今有了趁手兵器,才算立下第一步。
他出得门来,黄昏已临,天光暗淡。他抬头望了望远山方向,心中暗忖:
“后日还得早起去见李猎户……得好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