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信仰
这天下午,雨过初晴。太阳出来,湿热如蒸锅,马尼拉的街巷像刚从水里捞起,连海风都带著粘腻的气息。
林远樵只身步行,总督府的大门就在眼前。
街上青石板还积著水珠,阳光照得路面反光刺眼。
远远望见府前石阶上热闹非常一一几个加泰士兵想要学会盘膝而坐,手里也著新鲜毛笔,在皱巴巴的纸上画汉字,写一个歪七扭八的“王”字。旁边的汉人官吏则正襟危坐,嘴里念著“马於”“皮埃尔”,腔调古怪,却也不觉羞报。
两边有人写错了,互拍肩膀便是一阵鬨笑一“一笔错了,今晚多请一杯酒!”
“再错下回便乘你的船出海钓鱼!”
市井烟火气里,分不清新旧名字,也分不清谁是本地人谁是外乡客,或者说大家其实都是外乡客。
见此情景,林远樵心下微宽。他心里明白,这投桃报李的风气,是这片土地最柔软的温情,也是新旧裂痕能被癒合的理由。他想著,若能以受洗为回礼,未尝不是与西洋士兵们交心的办法。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绕过廊角,抬手敲响了陈安的房门:“大人,今日下属们来问,如今这西名起了,是不是还得去教堂走一遭,叫神父给个见证?”
陈安闻言,合上手边的案卷,他其实一直想让宗教之事低调度日,如今却隨著民间的自然融合,浮出了水面。
沉默片刻,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的陈安想要知道林远樵的答案:“你自己觉得呢?”
林远樵微微一笑,眼中有说不清的复杂,“其实咱们这些汉人,也不怕什么新规矩。无非是见你们起了新名字,我们总该有些表示。投桃报李,图个太平。”
“但———”,他抬眼望了望陈安,又低下头,语气里多了几分蜘,“往日西人借教会拆过祠堂、禁过祭孔,那些旧事还在老人们心头扎著刺。下官倒是无所谓,但真叫其他人全家改信,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列祖列宗。”
听到这里,陈安明白了林远樵的顾虑还是有限,於是他缓缓找了份卷宗,推到林远樵的面前。
接著言道:“远樵,你看看一一这还是下公和我当年自罗马带回的文书,说的便是我汉人祠堂、孔庙皆可存留,香火不禁,祭祀不禁。规矩嘛,是给世人看的面子,心里头那桿秤,还是得自家人掌著。”
不过陈安並不知道,自己和教皇闹瓣之后,那位教皇有没有收回这一特许,但就算收回了也无妨。
“更何况,如今咱们大明太子、皇后都已受洗,天主教成了我朝国教。我也是,早些年在出使泰西前便受过礼。”
说到这,陈安轻嘆一声,“只要我还在,总有人给你们守著这盏灯。”
林远樵两手接过那捲文书,虽然看不懂,但指尖还是微颤。
“多谢大人。咱们这些汉人,太平日子里什么都肯学,能和西人和气过活,自然乐得相互照应。只要祠堂里那些香火还在,我们也肯隨俗投桃报李。”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然后抬头道:“大人,如今岛上新旧相安,能有这局面,终归是仰仗您拿主意。”
“其实新规老例,都是人情冷暖。”,陈安看出了他不会拍马屁,於是摆了摆手,不过林远樵提到的『太平”二字让他想到了某位还未出世的天王,於是话锋一转,语气忽带几分玩味低沉:
“远樵啊,再告诉你个秘密一一我在教皇官邸得知,上主其实还有个次子,正是咱汉家后裔。
所以將来这天下,未必就叫他们说了算。”
此言一出,屋里空气仿佛也凝住了片刻。
林远樵心头微震,眼里闪过一抹惊疑。他在吕宋这些年,自然听得懂天主教那些说法,深知这番言辞若落到教堂神父耳里,不於瀆神大逆。
但细细一想,心里又不禁打了个突一一这哪里是隨口閒谈?分明是某种语,是为將来留根的伏笔。上主之子,天主次子,汉家天子。陈康特此言,岂非暗示—將来或有问鼎之意?
想到此处,他心里那颗才落地的石头又腾地悬了起来。
回想起这位陈康特的手段、谋划,心头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期待与敬畏。朱明国祚名存实亡,自已等遗民本已心灰,可世间若真还有人能带来气象他不由自主紧了那捲文书。
但林远樵的这些想法陈安並不知道,只以为林远樵是被自己这番瀆神的话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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