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並不是什么异想天开,在南洋的土地上,西洋僱佣兵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在1545年的缅暹战爭中,遥罗国王便僱佣120名葡兵组建卫队,教授火器使用。
契机来得比谁想像的都快。
一天傍晚,天空刚下过一阵暴雨,空气里带著潮水与泥泞的气息,路边积水倒映著断裂的芭蕉叶和褐色的水牛粪。
火药运输的商队刚刚从泊船的码头卸货,与前来护送的缅兵匯合,准备沿著泛著土路一路北上前往卑明城。
这支队伍本已算得上南洋一带的威风阵仗,
巴塞隆纳东印度公司的旗帜被撑在车顶,火枪与弯刀齐备。西洋护卫们个个披著皮甲,手里把玩著燧发枪,脸上是远行人特有的冷漠与自信。缅兵则分成两队,围绕著队伍前后。
陈安並未亲自押运,他依旧隱藏在院落深处,闭门不出。但出发前,每个细节都反覆交待有的箱子必须看好,有的箱子最好“失手”。
护送火药的队伍刚过芦苇地,前方忽然传来几声短促的鸟鸣,像是谁在夜色中递来暗號。
下一瞬,芦苇丛里跃出数十个孟族青年,头缠红布,身形敏捷,悄无声息地將队伍包围。
缅兵和巴塞隆纳东印度公司的护卫队一时间乱了阵脚,孟族人的竹矛和短刀闪著水光,抢先攻入最前方的火药车。
混乱在眨眼间爆发。
缅兵人数上並不占优,孟人也像是积蓄已久的怨气终於找到了发泄口,几个回合下来,便已衝散了缅兵的队形。湿热的空气中,刀光与泥水齐飞,人的喊杀声、枪声和牛声交错在一块儿。
巴塞隆纳东印度公司的护卫们试图稳住阵线。胡安在混战中大声咆哮,命令几名亲兵结成火枪阵。可山林深处的湿气让燧发枪频频哑火,火药受潮,只有零星几声爆响。隨后便撤离到了安全的地方。
几名孟人趁机一跃而上,打开最前方的货箱,见到里面都是成捆的火绳枪与火药,眼晴里立刻闪出狼一样的光。
有人高喊了几句山地暗语,更多的同伴像泥一样潜入稻田,一会儿工夫就把几箱武器和火药拖进芦苇丛。夜色与雨雾把他们的身影包裹得无影无踪,
缅兵的叫喊愈发虚弱,商队的人倒没什么死伤,留下满地泥水、溅红的衣角和破损的箱子。
天色彻底暗下,孟族青年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水田深处留下一串串脚印。等缅兵与护卫重新聚拢,援兵赶来时,现场只剩下一地混杂著汗水、鲜血与火药味的狼藉。
陈安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天。
他坐在卑明的院落里,手里慢慢擦著绣春刀的刀鞘,远远就能听到天边的闷雷和临近的骚动。
他心里清楚,这些孟人之所以能如此精准地劫走最重要的箱子,不光是因为勇敢和地形,还有那点小小的“巧合”一一每次送货前,他都暗示了亲信如何“失手”,如何大张旗鼓,该怎么做才不会被人察觉得太突兀。
虽然箱子里装的都是公司淘汰的火绳枪,配的火药还是按最老的配方做的,威力有限但气势十足。
可对孟人来说,这已经是无价之宝了。山林里的孟寨一夜之间多了洋枪,足以成为缅兵的心腹之患。
而在劫货的第二天一早,贝尔纳特便风风火火进了总督府。他衣衫带泥,头髮被汗水打湿。
总督府的院墙斑驳,门口两尊大象石雕沾满泥泞,守卫无精打采。
莽白穿了件镶著金线的短袍,腰间掛著宝石刀鞘,面色蜡黄,眼里是一夜未眠的血丝。他迎著贝尔纳特不耐烦的质问,一边要强自镇定,一边要压下怒火。
堂前摆著昨日送回的死伤名单和火药失窃的登记册,空气里还飘著湿霉的味道。
即便早已心知肚明陈安背后的安排,贝尔纳特依旧丝毫不觉有愧,反倒板著脸衝著莽白的使者厉声道:“你们该不会是故意杀人越货吧?”
莽白面色难看,强忍著火气辩解道:“那些是孟人,和我们缅人无关。”
贝尔纳特冷哼一声,根本不打算买帐:“缅人、孟人,不都是你们缅甸人。说到底,不就是你们自己人动的手?你们就是想趁乱下黑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