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像真正的脚夫一样,在胡同口一处背风的墙角蹲了下来。
之后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慢慢地啃著。
可双眼却不动声色地扫视著周围的环境和进出胡同的人流。
不久一个拿著夜香桶、头髮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从旁边的小院里走出,看著是准备去倒夜香。
见此,净军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憨厚又带著点討好的笑容迎了上去。
“大娘,天冷路滑的,要小心啊!”他不由分说,热情接过老妇人手里沉甸甸的夜香桶。
“来,我帮您拎著。”
老妇人嚇了一跳,当看清是个憨厚的脚夫,才鬆了口气,连声道谢。
“哎哟,谢谢这位小哥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那净军拎著桶,自然地跟在老妇人身边,陪著她慢慢往胡同口专门倒夜香的沟渠走,嘴里则开始嘮家常。
“大娘,您住这胡同有些年头了吧?我瞧这胡同挺深,住的人不少吧?”
“是啊,住了快二十年嘍。”老妇人感慨道:“这羊肉胡同,三教九流,啥人都有。”
“哦?那您见多识广嘞!”净军適时地奉承一句。
可紧接著他话锋一转,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大娘,我听说咱胡同里住著个挺有学问的先生?具体姓什么我不太清楚,但听说是给人算命的。”
老妇人脚步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眼前憨厚的脸庞,接著她带著点警惕道:“你问赵先生做什么?”
那净军憨厚地挠挠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和一丝“崇拜”。
“唉,不瞒您说,前些日子在街口,听赵先生给人算命,那话说得……真神了,句句在理。”
“所以我就寻思著,啥时候攒俩钱,也找先生算一卦,看看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就是不知道先生脾气咋样?好说话不?收钱贵不贵?”
听他这么一说,老妇人眼中的警惕消散了些,嘆了口气道:“赵先生啊……是个好人,有学问,心肠也好。”
隨后她压低了些声音:“你是不知道,他日子过得清苦,就靠摆个卦摊,挣几个铜板餬口。”
“可胡同里谁家有个难处,孩子生病没钱抓药,老人饿得不行,只要让他知道了,他寧可自己饿著,也要省下口粮接济。”
“上回隔壁刘寡妇家的小子病得快不行了,就是赵先生把最后一点买米的钱拿去抓的药。”
“而且我听说之前有个范大官人派管家来请他,说是重金请他去看风水,你猜怎么著?他连门都没让进,直接给撵走了,赵先生清高著呢!”
听闻此言,净军心中微动,脸上却露出惊讶和敬佩:“哟!真是位好先生,那……先生是哪儿人啊?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听说是南边来的,绍兴府那边吧?具体哪儿的就不清楚了。”
老妇人摇摇头:“也是个苦命人。”
“有次帮我家干活时,听他自己提过一嘴,好像是家里遭了难,祖父那辈儿被朝廷……唉,冤死的,所以他啊,才对当官的都没啥好脸色,也不愿去沾惹那些富贵人家。”
绍兴府?
冤死的祖父?
那净军瞬间抓住了关键信息。
紧接著他不动声色,继续套话:“原来是这样……难怪先生一身傲骨,那先生平时在家都忙活啥?就看书?”
“可不就是看书。”老妇人到了沟渠边,净军帮她倒了夜香。
“他那破屋子里,除了炕和灶,就一堆书,宝贝似的。”
“晚上点著豆大的油灯,一看就是大半夜,有时候还写写画画的,也不知道写些啥……”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说著。
那净军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又帮老妇人把空桶拎回去,千恩万谢地告辞。
目送老妇人进了院门,他脸上的憨厚瞬间消失,恢復了惯有的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