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寒气砭骨。

整座城市还蜷缩在死寂的睡梦之中，只有更夫梆子单调的迴响在街巷间游荡。

“哐当！”

车轮碾过冻土的闷响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一队队盔甲上凝结著白霜的京营士兵推著满载浆糊桶和纸张的板车，涌出了各营驻地，並迅速分散。

他们目標明確：人流最密集的九门附近、棋盘街、灯市口、崇文门税关、大隆福寺庙市……

“快，动作麻利点，陛下辰时之前就要看到满城都是。”

一个小旗模样的军官压著嗓子低吼。

“贴，给老子贴满了。”

“墙根儿、牌坊柱子、茶棚子、连茅房的破墙都给老子糊上。”

士兵们不敢怠慢，两人一组，一人刷浆糊，一人展开纸张並用力拍在砖墙或木柱上。

纸张很大，用的是最廉价的毛边纸，上面的字却极小，用的是最浓最臭的松烟墨。

纸张上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楷，条分缕析的记录著一桩桩令人髮指的罪行。

在士兵们手中火把摇曳的光线下，那些东西迅速爬满了京城每一处显眼的角落。

告示顶端，是触目惊心的四个猩红大字——罪状昭彰！

罪员一：原礼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魏藻德：

罪款一：鯨吞国帑，丧心病狂，私熔崇禎十三年賑灾官银八万两，於府邸夹墙起获熔铸银锭，底部鏨刻“崇禎十三年賑”字样。

罪款二：卖官鬻爵，败坏纲常，经查实自崇禎十三年至十六年，共私售知府、知县、卫所千户等官职二十七员，索贿金银折合白银逾十八万两，买官者名录附后。

罪款三：勾结宦官……

罪勛二：原成国公朱纯臣。

罪款一：强夺民田千顷，逼死佃户七十三口……

罪款二：私蓄甲兵和死士，图谋不轨……

……

罪员三：原光禄寺少卿张云汉…

罪员四：抚寧侯府庶子朱志鑫…

……

以上诸犯，罪证確凿，供认不讳。

定於今日午时三刻，西市口明正典刑，天子亲临监斩，以儆效尤。

每一份告示末尾都盖著鲜红的三方大印——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象徵著大明最高司法机构的联合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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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街面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挑担的货郎缩著脖子，赶著驴车的脚夫呵著白气，去茶馆上工的伙计睡眼惺忪。

更多的人是被那贴满街巷的白纸黑字吸引，不由自主地聚拢过来。

起初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纸张在寒风中抖动的声音，以及人群中压抑的喘息声。

隨后一张张冻得发青的脸上从最初的茫然、疑惑，迅速转变为震惊、愤怒。

“三…三千匹战马，还他娘的是上等的就给建虏了？”

一个穿著破旧號衣、像是退役老兵的汉子指著其中一张的罪状，手指剧烈地颤抖著。

他眼珠子通红，声音嘶哑：“老子当年在辽阳…多少兄弟…多少兄弟就是死在建虏的铁蹄下。”

“他们…他们连件像样的皮甲都没有，就拿著破枪往前冲，去填沟壑……”

他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指节瞬间迸裂出血，混著墙上未乾的浆糊，留下一个刺目的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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