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郡,莒县。
月影垂纱滑落林野,荒草蔓延的小道旁,伴著窸窸窣窣的声响,窜出两只小兽。
一只狐狸红毛长须,眯著碧眼辨认方位,身旁的狸猫毛髮半立,背著个鼓鼓的行囊,紧张兮兮。
“恩人曾赠我宝珠,遇事便可尾著气息寻她,快跟上。”
红狐低语,尾巴一卷,毛髮间赫然露出一颗银白明珠,辉光隱隱,几不可察。
两兽猫猫祟祟朝罗店走去,狸猫忍不住喵呜一声,声音发颤:
“狐娘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那红狐悽苦漫上脸庞:“你这贪吃鬼潜入山君洞府偷吃虎乳,还假作虎子骗我,如今山君有言,要扒我俩的皮,哪还敢回去,你可害苦了我!”
“可是……难道狐娘子就没错吗?”狸猫仰头梗脖,反將一军:“狐娘子早知我是假的,却拿我虎子的名头满山索財,要不是你,我们哪里需跑。”
红狐闻言气恼,啐了一口,夹著蓬鬆红尾闷头赶路,倒是狸猫脚步踌躇,话语犹疑:
“狐娘子,投效你那恩人真能救我俩性命?”
“定然能救!”红狐傲然挺胸,“莒地西有山君,东有蛟龙,城中城隍又容不下我等,寺庙古观去了只会成全僧道斩妖之名。”
“只有我那恩人……”眼见狸猫好奇心被完全勾起,鼓著眼睛凑了过来,红狐脸上稍有得色:
“我那恩人出自青丘,狐仙也,威名足以震慑山君,青丘又为仙家宝地,僧道城隍也不会为难,我俩山中野妖,只要找到恩人,便可死中求活。”
狸猫听得呆愣,眼中全是嚮往,梦游一般跟在红狐身后,往前方奔去。
两兽跟著宝珠指引,躲开黑犬,行至天色稍明,停在个宅院门前。
宅院白墙开裂,青瓦脱落,被初春的晨雾一裹,阴森莫名。
宝珠却指向院內。
狐娘子一努嘴,踮脚踩著狸猫脑袋,透过墙缝,朝院里望去。
院中满是树,桃杏蔷梨,红绿层叠,散落的瓣浮满院角水缸,又沿著堆列整齐的薪柴,將地上稍显残破的青砖也洒了一层粉彩。
咿呀!
褪色的正厅门扉被推开。
一道青衫人影拾级而下,身量頎长,眉眼藏笑,望之令人心旷,如沐春阳。
那人边走边检查著书箱里的纸砚,摇头晃脑间,文章经义从口中蹦出,衬出一股书卷气。
宝珠指向此人,红狐觉得有些熟悉,却与记忆中的恩人对不上號。
『这书生真是俊俏,可我那恩人明明是笑处嫣然的女仙……』
呱!
正思索间,一声乌鸦鸣啼响彻半空,伴著翅膀扑腾声,天上一道黑影逡巡不休。
『山君座下鸦先锋!』
红狐惊恐,与狸猫摔成一团。
声响扰了院中人。
王恆安背起书箱,透过晨雾,望著天边乌鸦,暗骂出声:
“晦气。”
今日是县试揭榜的日子,黑鸟凌空,实非吉兆。
此时墙边又有扑通一声闷响,伴著短促的兽类呜咽,似有小兽在墙角奔走。
王恆安也不在意,王家老宅坐落於罗店外围,镇中猫犬时常穿巷而过,自从娘亲被戴著狐面的怪人掠走失联,他又被继母赶回老宅,这些年他早就习以为常。
掂了掂背上的书箱,他踏著满院毯,嗅著香风,娘亲温婉的身影不觉又浮上心头。
穿越过来成为婴儿呆傻痴愣,除了和娘亲一样爱笑之外,並不討便宜老爹喜欢,唯有娘亲的笑怜是那段混沌记忆里的唯一暖光。
直到娘亲失联,他被继母赶回老宅,神志归位后算是醒了过来。
总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做出一番事业,也不算坠了穿越者的名头,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他试过改良农具草图,乡人嗤之以鼻。
写过些志怪新话本,书铺掌柜嫌“文风诡譎,不合时宜”。
想復刻记忆里的肥皂香露,却卡在油脂提纯和碱料难寻。
甚至按母亲模糊提过的旧地名寄过几封信,最终石沉大海。
现实的铜墙铁壁撞得他生疼,最终明白,在这世道,科举虽难,却是最正的那条路。
於是白日抄书算帐换嚼穀,夜里挑灯苦读求功名,成了他五年来的全部。
而每当深夜,多年记忆潮水般洗刷著识海,心中母子相依的深情,铭刻心间,两个世界的娘亲似乎柔和在了一起,点滴温暖,成为了他唯一的情感寄託。
他一定要找回娘亲。
但又不仅仅只是因为娘亲纠葛了两世,自从神志归位后,他总被各色梦魘困扰,感觉自己並不完整,而心中有个莫名指引,告诉他,必须找到娘亲。
只可惜便宜老爹跟隨朝廷征討东夷已经去了六年,家中已完全由继母一手遮天,就连照顾自己的老僕都被召回,而自己好像被家族遗忘一般困守罗店。
『不然倒是可以借用便宜老爹的名头省下好些力气。』
生存是根弦,在他心头绷得死紧,而如果一切顺利,今日后他便是秀才了,也就算是踏上了求取功名之路。
等行至院门前,王恆安心中已被豪情填满。
『还得是靠自己,娘亲最爱,等我当上大官找回娘亲,定然要给她奉上十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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