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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远最后看了眼屋內,父亲王大志靠在炕上,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往日的一切神情皆在他眼中消失,只剩下平和安寧。
母亲脸上终於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弟弟王修平虽然惊魂未定,却依偎在母亲身边,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怨恨和恐惧。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种子,在他混乱的心绪中悄然破土,迅速生根发芽。
他悄悄推门而出,走入被自己曾经一度视为囚笼的厢房,在床下摸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柜子,又来到母亲操劳的厨房,坐在灶台前,捧著小柜子发呆了许久。
掀开锅盖,锅內还留著未动的饭菜,他学著弟弟王修远平时的模样,往灶膛里送去些许乾柴,徐徐点燃。又
用一把锈得不成样子得钥匙打开小柜子,取出里面装成一卷卷得画册,展开看了看,隨后丟进了灶膛。
看著膛內的灶火將那一卷卷画册烧成灰烬,他咧嘴笑了笑,仿佛那柴火烧去的不是画册。
夕阳不好,夕阳正好。
王修远来到外院时,已是夕阳。
微凉的晚风从山间拂过,送入怀抱中的各个村落中,夕阳被地平线分割成两半,一半滯留在难捨的今天,一半奔向未知的明天。
江青煊依旧坐在那张石桌前,默然不语。
恰如初见之日,青白色羽衣在黄昏下泛著些许亮光,霜白长发被晚风轻轻浮动,如同他听过但未见过的,雪山之巔经年不化的白雪。
他拜倒在地,声音干涉却带著一股坚定:
“仙师...修远...修远想通了...”
他抬起头,脸上带著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那双沉静下来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直视著江青煊转过来的、深潭般的双眼。
“世俗笔墨,挡不住妖怪的利爪,也护不住父母兄弟,更护不住那些看著我长大的邻里乡亲!”
“弟子...弟子不想再眼睁睁看著至亲倒在血泊里而无能为力!”
他的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炭火,带著孤注一掷的恳求与决然。
“弟子愿隨仙师修道!不为长生逍遥,不为超脱轮迴,只为掌中有剑,身负其力!能斩妖除魔,能护住我身后的这一方乡土,给我的父母兄弟一个平安!”
话音落下,山风似乎也为之凝滯,连带著周围一片寂静。
江青煊静静地注视著眼前的少年。
看著他背眼中那摒弃了所有幻想、只剩下最原始守护欲望的熊熊火焰。
那火焰,比任何天生的灵骨资质,都更能触动人心。
江青煊眉眼间少了几分冷淡,声音却还是如往常一般平淡:
“此路艰险,远胜凡俗百倍。枯坐参玄,餐风饮露,与天爭命,与妖斗法,皆是常態。此后一步踏错,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弟子想清楚了!”
王修远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纵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弟子亦无悔!只求仙师......收下弟子!授我道术!”
江青煊的目光在他坚定的脸上停留片刻,低声道:
“既如此,起来吧。”
他顿了顿,伸手將王修远扶起,嘱咐道:
“令尊虽有偏执,然其所愿,观其浅,为己之私,观其深,为你等前途而已,望你今后勤恳修行,莫想他念。”
言罢,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交於他。
“此乃我青玄门入门弟子所习法决,你先拿去好好研读修习。若有不解之处,尽可前来询问,我为你解读。”
王修远双手接过,低眉看去,却是一本有些泛黄的册子,表面写著《吐纳养气离垢经》几个大字。
王修远忍不住翻开几页,研读一二,顿时视若珍宝,正要行礼道谢,却发觉眼前的那道身影早已推门而出,只留下轻飘飘的几句话:
“待师兄与师姐归来,引你正式入门后,再行礼也不迟。今后,怕是少有与你家人见面的机会了,趁此时间,不如与他们好好告个別...”
“多谢仙师。”
王修远对著那道身影消失处深深一躬,道了声谢。
恰在此时,晚风再起,捲起几片枯叶,打著旋儿,落在那张留有余息的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