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袋银子吸引,眼中闪烁著贪婪与恐惧交织的复杂光芒。
“我家大人,也有个官司要打。需要几位笔头子硬、心肠子黑的先生,帮忙写几份状纸。”
这就是给个甜枣。
眾讼棍面面相覷,心中叫苦不叠。这哪里是甜枣,分明是沾了蜜的毒药!
给石副千户办事,那就是把安家往死里得罪。可若是不办……看看地上那个还在哆嗦的胖子就知道了。
“怎么?没人愿意挣这份钱?”石虎的眼睛眯了起来,杀气毕露。
“愿意!愿意!小人愿意为大人效劳!”
一个瘦得像猴,留著两撇山羊鬍的讼棍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叫王三,是这群人里最奸猾的一个。他猛地跪在地上,朝著石虎连连磕头。
“小人王三,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也纷纷回过神来,爭先恐后地跪下表忠心。
“小人也愿意!”
“大人看得起小人,是小人的福分!”
石虎冷哼一声,从人群中点了三个人。
“你,你,还有你。”他指的正是那带头的王三,和一个眼神阴鷙的中年人,以及一个看起来最老实的白面书生。这三人,正是他事先从钱林那里打听来的,整个大名府业务能力最强的三个讼棍。
“你们三个留下,其他人,滚。”
如蒙大赦。
剩下的讼棍们屁滚尿流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茶馆,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石虎將那袋银子推到王三三人面前。
“我家大人要告安世禄。”他言简意賅,“原告,是三个被他赌场害得家破人亡的赌鬼。你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三个赌鬼的故事,写成状纸。要写得要多惨有多惨,要多冤有多冤,要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要让知县大老爷一看,就恨不得立刻把安世楼那个老王八千刀万剐!”
“状纸写好了,这五十两,就是你们的。要是官司打贏了,我家大人另有重赏。”
王三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
五十两!这可是他们平日里敲诈勒索一季都未必能挣到的数目!
风险虽大,但回报也同样惊人!
“大人放心!”王三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小人別的本事没有,但这生妙笔,定能把那三个赌鬼写成古往今来第一等的大冤魂!保证让谢青天看了状纸,当场就得拍碎了惊堂木!”
“好。”石虎满意地点了点头,“人,钱林百户已经给你们备下了。你们现在就过去,连夜把状纸给我写出来!记住,要三份,每一份都要不一样,但每一份,都要能要了安世禄的命!”
……
与此同时,在城东的一条瓦子巷里,百户钱林正指挥著一个泼皮。
这泼皮名叫刘二,是城里有名的地头蛇,三教九流无不熟识。
钱林交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袋,里面装满了成串的铜钱。
“刘二,这事办得利索点。”钱林压低声音吩咐道,“从这巷子口开始,沿著县衙附近这几条街,挨家挨户地去送钱。”
刘二掂了掂那布袋,嘿嘿一笑:“大人放心,小的省得。只是……这钱怎么个送法?说辞是什么?”
“每家,二十文。”钱林伸出两根手指,“不用多,也別少。就跟他们说,明日一早,县衙门口有大热闹看,有个好心的安员外郎,喜欢看戏,特意请全城的街坊们去捧个人场。看完戏,说不定还有赏钱。”
二十文钱,不多,买不了一斗米,但足够买两个热乎的炊饼,或者让一家人喝上一顿肉汤。
对於寻常百姓来说,这等於是白捡的便宜。更何况,还有热闹可看。
中国人自古就爱看热闹,尤其是看当官的、有钱人的热闹。
刘二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这计策的精妙之处。
“高!大人实在是高!”他竖起大拇指,满脸諂媚,“这叫啥?这叫『未审官、先审民』!只要人一多,唾沫星子都能把那安老狗给淹死!他就算想和稀泥,也得掂量掂量这满城的民意!”
钱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整个大名府的百姓,都成为这场大戏的观眾和参与者。
“去吧。”钱林挥了挥手,“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嘞!”
刘二扛起钱袋,像一条滑溜的鱼,瞬间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巷弄深处。
很快,县衙附近的寻常人家,都迎来了一位神秘的“送財童子”。
“咚咚咚。”
“谁啊?”
“街坊,开门。明儿一早,县衙门口有大戏看,有位员外郎请客,这是给您的茶钱。”
门开了,一串沉甸甸的铜钱递了进来。
起初是疑惑,接著是惊喜,最后是满城的窃窃私语和口耳相传。
“听说了吗?明天县衙要审个大案子!”
“何止啊!我邻居家的二小子说,是有个安家大善人出钱,请全城人去看审案呢!”
“管他审谁,白给二十文钱,还有热闹看,傻子才不去!”
一夜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在无数普通百姓家中达成。
从古至今,无论何时何地,吃瓜都是人们共通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