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尘书 在世红尘仙
“师父,你说你,昨儿还说立秋了,磨磨刀,今年又能过个丰年,怎么转眼就没了呢?”
“我早就和你说过,酒要少喝,少喝;红柳巷那种地方要少去,少去;银子要省著点,省著点。”
“现在好了,家里剩的那几两银子也就够给你买副薄棺和纸钱,下地的钱还不知从哪弄呢。”
“对了,还有你给我起的名字,杨巍。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咱们本来就是人厌鬼恶的红差,那血腥煞气都醃入味了,你还给我起了个这么软的名字,是生怕我能娶著媳妇唄?”
“……”
灵堂內。
一个身形魁梧壮硕的青年跪在灵柩前守灵,烧著纸钱,口中喋喋不休。
他虽是在数落著师父生前的种种不是,但沙哑的声音和言辞中的悲情无一不透露出他对师父的真挚感情。
杨巍来到此界二十余年了,什么饥荒兵乱,什么易子而食,都被他赶上了。
若非鰥夫杨权用二斤米换了他,他在儿时就成为了別人锅里的一团肉糜了。
杨权是个红差,外人眼中的刽子手,杨巍眼中的下头男。
红差、仵作、二皮匠、扎纸匠在民间被称之为四小阴门,干这些行当多是命里五弊三缺之人。
红差虽不入流,却是实打实的公职差役。
杨巍被收养后,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杨权的养子兼徒弟,也算是吃上了半碗皇粮。
只是这半碗皇粮可不是容易吃的。
杨巍在家除了要帮师父磨刀打酒,伺候他老人家饮食起居,还要砍冬瓜练刀法。
不仅如此,还得有胆量上刑场。
上刑场要帮师父接火籤、扯死囚的亡命牌,必要时还得帮忙拽著死囚的头髮,让师父好落刀。
两世为人,自小经歷过饥荒兵乱,好不容易吃饱饭又得隨师父上刑场,亲眼目睹那些血溅当场的下头时刻。
如今杨巍除名字有些软外,可谓是哪哪都硬。
可就这么个硬汉,在外出打酒回来看到师父双目圆瞪的暴毙在家中时,也没能忍住红了眼眶。
红差这一行当忌讳颇多,少有人善终。
祖传的说法是人寿天定,而刽子手代天行罚,乃是犯了老天忌讳,故而折寿。
还有一种说法是犯人在牢狱之中受刑,受尽屈辱,体內煞气怨气滋生。
而刽子手行刑杀他们的头,会引得那些煞气怨气等污秽之气入体,这些秽气一旦在体內淤积多了,便有暴毙的风险。
“老杨头……老杨头?”
门外,响起司狱司小吏的催促声。
听到声音,杨巍也渐渐地回过了神来,起身到院外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身著司狱司官服的小吏。
见都是熟人,他拱手行礼问候:“见过李大人,刘大人。”
见他披麻戴孝的模样,刘兴邦和李长明皆是心头一突,齐声问道:“杨巍,你师父呢?”
“……”
杨巍指了指灵堂,声音沙哑的解释道:“师父他老人家已於昨晚病逝,我还没来得及去报备。”
“这……”
刘兴邦和李长明对视一眼,不由眉头紧蹙的嘀咕一句:“老杨头竟也死了,真是怪事。”
“大人何意?”
“钱老头和徐黑子也死了。”
“……”
杨巍闻言不禁眉头紧锁。
京城虽大,但就三处刑场,红差也就那么些人,圈子小的可怜。
而刘兴邦口中的钱老头和徐黑子也是京城中的老红差之一。
他们,竟也暴毙而亡了?
李长明与刘兴邦打了个眼色,便想著再去找其他红差:“那你守孝吧,等你安顿好了再接你师父的班儿。”
“……”
杨巍见两人意欲离去,紧忙问道:“二位大人,可是要人去刑场?”
“不错。”
李长明点点头,说道:“今儿有个死囚要斩,本来是派给钱老头的,结果那廝昨晚也暴毙了,害的我们还得临时找人。”
“……”
杨巍闻言意动,当即拱手自荐:“二位大人,不知这活儿我能不能接?”
“你?”
李长明与刘兴邦闻言对视一眼,问道:“你不给老杨头守灵了?”
“不差这半日。”
杨巍回头瞥了眼灵堂,神色中藏著深深的无奈。
师父杨权是个秉持『及时行乐』的鰥夫,生前赚的钱基本都用在酒、肉、以及女人肚皮上了。
虽是苦了杨巍这个后辈,但他也不怪师父热衷大鱼大肉逛窑狎妓。
毕竟红差这一行当普遍短寿,谁都不知道哪天就猝死了,及时行乐也是一种乐观的生活方式。
如今杨巍把家底都掏空了也就勉强为师父置备了口薄棺和纸钱,安葬的费用还没著落呢,眼下听到有活计送上门,自然不愿放手。
红差这一行虽然短寿,但待遇著实不差,不仅每次行刑都有官府补贴四两银子,有时还会有死囚家属特意打点的红包。
他得赚钱,安葬师父……
“也行。”
刘兴邦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今儿要斩的这死囚也没人打点,你拿他练手正合適。”
“行了行了。”
李长明也不待他多说什么,便交代道:“你抓紧收拾行头过去。”
见杨巍应允,他与刘兴邦便先去了刑场。
看著两人离去的背影,杨巍默默地回房换上一身红色法衣。
红色与血色相近,行刑时即便有血液飞溅在衣物上也难以看出区別,且红色被认为能驱鬼避邪,乃是他们这一行当的职业装。
换好衣物后又去祭拜一番堂中供奉的狱神,才將桌上一同供奉的刑刀取下。
那把刑刀极其厚重,刀背通直宽厚,刀柄处雕有鬼头,刀身长三尺七寸,寓意砍去三魂七魄;宽六寸七分,象徵斩尽六欲七情。
此刀乃是杨家的传家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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