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利坊的断壁在雨幕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砖缝里渗出的血水混著雨水，在低洼处积成一片片暗红的水洼。华黔云靠在半截残存的影壁上，左肩的箭伤已经浸透了三层青布短打，断箭的倒刺勾著碎裂的骨片，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把钝刀在胸腔里搅动。他的绕指柔斜插在砖缝中，剑穗上的红绳被血泡得发胀，垂在积水中微微晃动，像一条濒死的赤练蛇。

“统领！西北角撑不住了！”一名满脸是血的秘云卫亲卫踉蹌著跑来，左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著，手里的横刀只剩半截，“玄甲军的重盾营压上来了，弟兄们……弟兄们快拼光了！”

华黔云咬著牙拔出绕指柔，剑刃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青弧，劈开迎面飞来的一支火箭。火光映亮他苍白的脸，左耳后的硃砂痣在血污中泛著异样的红：“让『影』字营的弟兄迂迴到侧翼，用鉤镰枪破他们的盾阵！”

“是！”亲卫刚转身，就被一支穿透雨幕的弩箭射穿了咽喉。他瞪大了眼睛，嘴里涌出的血沫在雨中凝成细小的血珠，身体重重砸在华黔云脚边，横刀的断刃还在微微颤动。

华黔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玄甲军的重盾营像一堵移动的铁墙，正缓缓压向断壁残垣。盾阵后的弓箭手每隔三息就齐射一轮，箭雨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秘云卫的弟兄们一批批倒下，尸体在断壁间堆起半人高的尸墙。

“武承嗣！你有种出来单挑！”一名络腮鬍的秘云卫百夫长举著残破的盾牌，在箭雨中嘶吼。他的右腿已经被射穿，却依旧拄著长矛挺立著，盾牌上的“秘”字烙印被箭矢凿得坑坑洼洼。

回应他的是一支精准的透骨钉。黑沉沉的钉身带著倒刺，从盾阵的缝隙中射出，正中百夫长的眉心。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压垮了身后两名年轻秘云卫的肩膀，三人在泥泞中挣扎著，很快被第二轮箭雨吞没。

华黔云突然衝出影壁，绕指柔的剑穗缠上最近一名玄甲军的脚踝。借著对方踉蹌的瞬间，剑刃横劈而出，將那名士兵的咽喉整齐地划开。温热的血喷在他脸上，与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竟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杀！为百夫长报仇！”残存的秘云卫弟兄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点燃了血性，纷纷从断壁后衝出，用血肉之躯衝击玄甲军的盾阵。有人抱著玄甲军的腿，被对方用刀柄砸烂了头颅；有人用牙齿咬开士兵的喉咙，同归於尽时脸上还带著狰狞的笑。

华黔云的绕指柔在盾阵中穿梭，剑穗的红绳一次次缠住士兵的手腕，又一次次被刀斧斩断。他的左肩已经麻木，只能用右手单手持剑，每一次挥砍都牵动著胸腔的剧痛，咳出来的血沫溅在剑刃上，与雨水匯成细小的血溪流。

就在这时，玄甲军的盾阵突然分开一道缺口，十余名持陌刀的士兵鱼贯而出。这种长近一丈的重刀在雨中划出骇人的弧线，所过之处，无论是秘云卫的弟兄还是断壁残垣，都被劈成两半。为首的校尉脸上带著刀疤，正是当年在云门山被苏綰抽断肋骨的武烈——他的左臂空荡荡的，显然是上次刑场逃脱时留下的新伤。

“华黔云！你的死期到了！”武烈的陌刀带著呼啸的风声劈来，刀风將华黔云的衣襟撕裂，露出左肩狰狞的箭伤，“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我要把你的骨头一寸寸削断！”

华黔云的绕指柔横劈而出，剑刃与陌刀相撞的瞬间，他只觉得右臂一阵剧痛，绕指柔险些脱手飞出。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名年轻的秘云卫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陌刀的余势。

“统领快走！”少年的胸膛被刀身剖开，却依旧死死抱著武烈的腰，“我爹是柳云！他说要护著你……”

话音未落，他的头颅就被武烈一脚踢飞，鲜血喷溅在华黔云的脸上。华黔云认出这是柳云的独子柳承影，三个月前才加入秘云卫，总爱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说要像父亲一样当名正直的秘云卫。

“啊——！”

华黔云的绕指柔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剑穗的红绳缠住武烈的脖颈，剑刃顺著陌刀的缝隙刺入对方的右肩。武烈惨叫著鬆开刀柄，却用仅剩的左臂死死抱住华黔云，两人在泥泞中翻滚廝打，溅起的血污与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的血。

就在华黔云即將被武烈掐断脖颈时，雨幕的尽头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那声音起初像闷雷滚动，很快就化作密集的鼓点，將玄甲军的嘶吼彻底淹没。

“是羽林卫的踏雪马！”一名垂死的秘云卫突然指著远方，眼睛里爆发出最后的光亮，“看那旗帜——是临淄王！”

华黔云艰难地抬头，只见数十匹纯白的骏马衝破雨幕，像一群踏云而来的神兵。最前面的那匹神骏异常，马背上的锦袍在雨中展开，酒葫芦隨著顛簸撞出清越的声响，正是李隆基。他的匕首在指间转动，刃面反射的光芒穿透雨幕，精准地射向武烈的后心。

“噗嗤”一声，匕首没柄而入。武烈的身体猛地一僵，掐著华黔云脖颈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瞪得滚圆，似乎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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