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街谈巷议 煌煌少年行
这话像投入滚油的火星,“滋啦”一声就在坊间炸开了。茶馆里的说书人把醒木往桌上一拍,震得茶盏都跳了跳,唾沫星子横飞:“想当年,秦舞阳刺秦,还知道看对象!这倭人倒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当长安是他家后院?太子殿下是什么人物?那是未来的真龙,是要承继大统的,岂容他这般放肆?死了也是活该!”
“可杀人总是不对吧?”有个穿青衫的茶客小声嘀咕,手里的茶杯转得飞快,“好歹是个使节,传出去怕是要让外邦笑话。”
“你懂什么!”旁边一个络腮鬍大汉立刻反驳,声音洪亮得能掀了屋顶,“这叫杀鸡儆猴!外邦使者都敢在长安撒野,不整治整治,往后谁还把大唐放在眼里?只是……”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太子殿下也太急躁了些,毕竟是个使节,多少该留点余地,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立刻激起一圈圈涟漪。茶客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字字都往东宫的方向飘——有人说太子年轻气盛,沉不住气;有人说太平公主怕是要借题发挥;还有人说,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是场栽赃。
东宫崇文馆里,李隆基正看著一份漕运文书,笔尖悬在纸上,久久未落。宣纸上的“漕运改道”四个字,被墨点晕得有些模糊。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搅得人心烦。
苏頲匆匆进来,手里的茶盏晃出几滴茶汤,在案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刚跨进门槛就急声道:“殿下,外面都传开了,说……说大伴山守是您让人杀的,还说……”
李隆基放下笔,笔桿在砚台上轻轻一磕,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却带著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场查得如何?”
“回殿下,什么都没查到。”苏頲脸色凝重,额角还带著赶路的薄汗,“门窗都从里面閂著,没有撬动的痕跡;凶器也不见踪影。多治比县守在驛馆哭求陛下彻查,说要为副使討个公道,玄昉法师也在一旁诵经,说是『愿逝者安息,冤屈得雪』,话里话外都透著指向东宫的意思。”
李隆基走到窗前,望著墙外飘落的梧桐叶,叶片打著旋儿落下,在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像铺了层碎金。他沉默片刻,指尖在窗欞上轻轻划过,木头上的纹路硌得指腹微疼。
“传华黔云进来。”
华黔云进门时,身上还带著晨露的寒气,青布袍角沾著些草屑,显然是一路急赶过来的。他单膝跪地,声音里带著愧疚:“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降罪。”
“起来。”李隆基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的眼神里像藏著深潭,“你派去的人,当真没有杀人。”
“绝无可能。”华黔云抬头,眼神恳切,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弟兄们只下了他的財物,绝对没有动手杀人。”
李隆基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击著,“篤、篤、篤”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节奏沉稳得像在丈量著什么。“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他语气陡然加重,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个字都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华黔云,给你三天时间,务必查出大伴山守的死因,是谁下的手,背后有何图谋,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属下遵命!”华黔云躬身领命,转身时脚步坚定,青布袍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
晨光穿过窗欞,照在案上的漕运文书上,字里行间仿佛都染上了一层凝重的金。坊市的喧囂隱约传来,那些关於“太子容不下外使”的流言,像一张无形的网,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收紧,要把东宫困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