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返乡篇1 重生之我要拿下肖赛冠军
午饭简单。大伯母做了蒸腊肉、豆鼓蒸鱼、清炒小油菜,还有一锅白粥。祖父那一份是研碎了的软饭和温热的药,先餵他。他们吃饭不说话,说话也压低,像害怕惊动睡著的人。
“建辉说明天到,路上带著孩子。”大伯边夹菜边说,“他们那边厂子年关忙,今天走不开。”
父亲嗯了一声:“到时候我去接。”他又问了一句:“临涛过年回不回?”临涛是大伯的儿子,二十六岁,在上海做it。
“说除夕前一天能到。”大伯说,“公司项目赶著上线,晚一点。”
饭桌上的话题绕不开护理,也绕不开钱。
母亲吃到一半起身,把一个文件袋递给大伯,里面是几张列印的表格和一些票据。“这是上次住院的材料,我按项目整理了,医保报销那块我写了备註,省得你跑来跑去。还有,这里是护理耗材要紧的清单,我按天数算了一个保守量,咱们先备齐。”
大伯拿著看了看,点头,又看了父亲一眼:“你们有心了。”
父亲没接话,夹了口菜,放下筷子,还是那句:“有事打电话。”
江临舟低头吃饭。他的位子正对著客厅门,门外院子里晾著的被单被风掀起一个角,露出里层的旧纹。
小的时候,他喜欢钻到被单下面玩。那时候,祖父还会在院子里砸核桃,祖母在一旁剥生,冬天的阳光落在水泥地上,暖的。他在心里按下那张旧照片,把它和眼前的药味叠在一起,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迟来的珍惜。
饭后,屋里的人按各自的轨道转起来。母亲和大伯母收拾厨房,洗菜池里热气腾著白雾。大伯去整理药盒,像分装螺丝钉一样把各种药按早中晚分类。
父亲站在院子里接了一个电话,声音更低,短促地回应几句。妹妹江临溪在堂屋角落翻旧相册,翻一页就“咦”一声,找到自己小时候穿袄被抱在怀里的照片,拿给祖母看。祖母笑,眼里立刻有了光。
“临舟,你去把这个桶里的水倒了,再接一桶温水过来。”母亲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递给他一个蓝桶。江临舟接过,出门到水龙头下放水。
院子里的水泥地微微潮,太阳照在上头,蒸发出一股潮热的气,带著一点霉味。他把水端进来,祖母已经把毛巾拧好,要给祖父擦手。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像在跟时间赛跑,又像在求它放慢一点。
“我来吧。”江临舟伸手。祖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毛巾交给他。
他先擦祖父的指尖,指节突起,皮肤薄得透出青色的血管。他放慢了力道,每擦一下都在心里记住那种脆弱。擦到手背时,祖父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不知是反射,还是別的。祖母“唉”了一声,很轻的惊喜。
“阿公,我是临舟。”他又说了一句,像是为那一点微小的反应找一个解释。
下午,阳光从西边斜进客厅,墙角的影子拉长。大伯拿来一床乾的被子铺在客厅的竹椅上,给祖母靠。母亲趁祖母小憩,掀开祖父背后的被子,和大伯一起轻轻给他翻身。父亲把小太阳挪了个角度,对著祖父的脚。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多说。
“晚上我来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父亲对大伯说。
“不用,”大伯摆手,“你们刚到,先睡。前半夜我守,后半夜让你嫂子来叫你。”
“行。”父亲没多爭,点头。江临舟看著,没插话。他知道父亲说到做到,夜里该起来就起来,不会把辛苦显在脸上。
傍晚,天色一层层暗下去。村子里零星响起几声试放的鞭炮,响在空气里,又被湿冷压住。堂屋里点了两盏灯,黄色的。祖母醒来,坐在床边听声音,嘴里跟著喊:
“谁家的小子又在放炮?”她的语气里带著一点熟悉的热闹。
晚饭更简单。有人来敲门,是邻居婶婶端了碗糯米圆子过来,说“尝个甜头,图个好彩头”。母亲忙接过,说“谢谢”,把人请进屋坐,婶婶摆摆手:“你们忙,我就不坐了。”她站在门口望一眼床上的老人,嘆了口气,轻轻说:“熬过去就是福。”
夜深一点,屋里静下来。
祖父的呼吸有了规律,掛钟的秒针把这份规律切成等分。
江临溪困了,被母亲带去二楼的小房间睡。那是以前的杂物间,清出来,铺了两张薄被。母亲把窗边的风口塞上,又回到楼下。父亲在院子里点了一支烟,站在门槛那儿。风把烟雾吹散。他没抽几口就掐灭了,夹在指间,像是隨手拿著一支用过的铅笔。
“你去睡吧。”父亲对江临舟说。
“我再坐一会儿。”江临舟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手肘搁在膝上。祖母在旁边轻轻揉手心,怕冷。母亲把一条薄毯盖到她腿上。
灯光下,祖父的脸像是一块慢慢被时间磨平的石头,没有稜角,只有痕跡。
江临舟原以为自己对祖父的细枝末节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真正看见人躺在床上,那些画面却一股脑涌回来。
前几年祖父身子还硬朗,常给他抓些小东西玩。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只笋虫,先把会抓人的小爪一点点掰断,再把那根细线打个结,拴在它细长的口器上。线有毛刺,扎得指腹发痒。阿公嘴里“嘘”了一声,让他別靠太近,又把线头绕到他手心,轻轻一送。
笋虫被牵著在空中乱飞,像一只被人牵著的风箏,他当时觉得新奇得很。
这个残忍的游戏,他一直记得。
这样的笋虫活不久。他把它装进鞋盒,盖子上戳了几个小孔。头一天,盒壁“嗒嗒”直响;第二天翅膀拍得慢了,触角塌下来,线也起了毛;到第三天,只偶尔挪一挪腿,最后安静地不动。盒子里有股干甜又发潮的味儿。他记得自己把鞋盒悄悄塞到院角砖缝旁,过几天再看,什么也不见了。
此刻看著祖父,他偏偏就想起那第一只笋虫快要不动时的样子。胸口微微一紧,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在里面轻轻一拽。心情复杂,说不出缘由。
楼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母亲在整理睡处;楼下,药盒里塑料扣格合上的声音“啪”了一下,像是一句“好”。院子外有人边走边说话,南方的方言尾音上扬,听不真切。风从门缝里进来,灯影在墙上轻轻晃。
他又叫了一声,声音很小。没有回应。他也不再等回应,安静地坐著,像在给这一整天收尾。
他知道,明天还要去镇上买些东西,要把祖父的被褥再晒一晒,要把卫生间的防滑垫换厚一点;后天要配合医生上门换管;大年三十要切年糕、掛福字;小年夜要守岁——这些琐碎的安排像网一样铺开来,细密而扎实,把这个家维繫在一起。
前一辈子,祖父母离世之后,这张网鬆开了。如今,他坐在这盏黄灯底下,听著掛钟走,闻著药味,忽然觉得自己也被这张网兜住了。不是束缚,而是一种落地的重量。
夜更深了。父亲拿来一条薄毯扔给他:“盖著。”他接住,铺在腿上,点头:“嗯。”
窗外又无端爆开一串小鞭炮。祖母被惊了一下,隨即又靠回去。江临舟伸手,把祖父的被角捋平。他不再想太多,只想记住这一刻的每一个细节:灯光的亮度、药的味道、祖母的手、父亲说话的节奏、大伯的咳嗽声、母亲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脚步声。
他低声说:“新年快到了。”
这一次,他也没等回应。灯还亮著,屋子里安静。掛钟继续走,往前,一秒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