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贺新郎(5) 匣心记
4.
第二天是个火一样的大晴天。
正午时分,酷日当头。一位马弁手拎一只摄丝食盒,刚至大帐外,却叫把守的佐官一把拦住,“王爷这会子巡营呢,饭直接往前头送去。”
马弁晃了晃小拇指,半尷不尬地比划一下。
佐官立马暴跳起来,“呸!她倒还有脸大吃大嚼?若不是军中有她这么个不乾不净的阴人,哪里会招来阳火烧了粮?叫老子说,就该把这婊子的头砍下来祭旗!也不知王——”突见听者的神色骤变,佐官自觉不妥,一转身,就看到王爷的那名宠姬已不声不响地来在他身后,一对眸子冰清水冷。
“娘娘恕罪。”马弁膝盖一软,就地跪倒。
佐官却倔强,戇著头翻白眼,“末將甲冑在身,不能全礼叩参。”
青田也不望他,淡漠的音调仿若一脉悠远的山色,並不带锋棱,可仍是起伏有势的,“你可知道刚才你那番狂言若被王爷知晓,会有什么后果?不想承担后果,就照我的话做。”
佐官吧嗒著眼,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地,摸著头脑等待这婊子下面的话。
自这一天起,蒙军又玩起了老一套,原地固守拒不出战,其用意昭彰,就是要拖到王军粮绝军心动摇,再图一举歼灭。於是有的將领提出了撤军,齐奢却清楚,他悬师千里深入敌境,假如真在蒙古人鼻子底下拔营,必然会招致一场声势浩大的追击,而无序溃逃起来的几十万人將无异於草原上待宰杀的牛羊。能够让那些隨他而来的士兵们再活著隨他回去,除却胜利,再无他途。
但眼下他却並无取胜的凭藉,有的,只是断粮的死亡倒计时。
此般困境中,仅有的令人欣慰之事就是周敦的甦醒。在军医的悉心救治下,昏迷了两天两夜的伤者重新出现了生命的体徵。齐奢甫闻喜讯便亲往探望,病榻上的周敦已不成人形,面被十余创,眼皮吃力地抬动著,当其飘移的视线终於在床头的人影上定焦时,发浊的巩膜就泛涌出血色,焦裂的嘴唇翕动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齐奢抓过了太监颤抖的手掌,握进自个的掌心中,笑著向他点点头。
这边,周敦一日日好起来,那边青田却倒下了。起先只是声弱气短,后来胃病復发,脸面与手脚还起了浮肿,终日臥床。齐奢要请隨军的御医,青田只不肯,说:“可別兴师动眾地找大夫,那么多伤兵都等著,没的叫人骂我轻狂。真没事儿,你瞧我不咳不喘,也不发热,都好好的,不过就是水土不服,躺著將养几日就好。”
齐奢见她確实神思清楚,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只嘱咐侍婢们好生照料,自己依然是早出晚归,一心全扑在战局上。军中每个人所见到的摄政王都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宽宏,似乎一天只一顿饭的艰苦生活和进入了胶著状態的战局既不能影响他旺盛的精力,也不能影响他沉稳的气度,依旧是事事如恆。因而,就如人们信任一根不管在什么样的黑暗中都不会迷失方向的指南针,从將军到伙夫,他们齐心信任著这一位统领。没有任何的疑问,他指向哪里,他们就奔向哪里。一切若网在纲地进行著,纵火焚粮的敌军奸细也很快被揪出,待一层一层上报至齐奢时,已至该日的傍晚,漫天流霞。
齐奢正坐於中军內帐,把手护在颈部的伤处活动一下关节,自案牘后望来,“是什么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