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集贤宾(5) 匣心记
她抽抖不定地又往他怀中缩去,“我也不清楚,头天晚上还好好地在会馆里,结果一醒来就到了个地窖似的地方,又黑又冷。有个人拿了一份东西叫我誊抄,我不肯,他就用钳子拔我的指甲,还、还——,他有没有?”她遏然想起了什么,一下惊起,將一手掩住了胸口,眼神慌乱地投来。
“没有,我亲手替你换的衣服,那人单是解了你的上衣,並未侵犯於你。”
“他没夹掉我的、我的——?”
“什么?”青田这一问,便使齐奢忆起她乳房上那一点没来由的血跡,立时明白过来,不觉震恐,“他要夹掉你的乳头?!”
一瞬间,青田又是泪如雨下,“他拿钳子钳著我那儿一使劲儿,我心里头一急就晕过去了,再后来怎么样,便不知道了。”
齐奢的气息骤变得粗而乱,强抑著心绪,拈过了一刀细纸递过来,“那人到底让你眷抄什么,这般威逼於你?”
青田抖索著展开细纸擤了擤鼻子,双瞳游移,“一封信,一封告密信,假冒我的身份,以侧近之人自詡,揭发你拥兵自重、笼络官员、把持朝政、豢养刺客、意欲篡夺帝位。笔挟风雷,令人悚然。”
犹如有绷得直直的绳索一下扯紧了齐奢的神色,“那人样貌如何?”
“他脸上全是溃烂的痘疮,也可能是张皮面具,总之看不真样子,声音也又尖又怪,不似常人。怎么,不曾拿住他吗?”
“找到你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青田的手一软,吸满了涕泪的纸团就滚落在地。过了好半晌,她肿胀著两眼凝向他,“对方来路不明,又是这般的狡诈狠毒,你要小心。”
恰在此时,房门轻响了两声,传入周敦的声音:“王爷,唐大人回来了,说有要事稟告。”
齐奢缓了一下神,答一声:“知道了。”就伸手抹了抹青田满脸的泪,往她背后塞过个缎子靠背,“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出去和人说几句话,就在外间,你有事出声叫我就成,別怕。”
青田把他的衣袖在手里捏了一刻,才把泪眼微微一点。齐奢抚了她一抚,起身出房。
穿过一个隔间,就见唐寧等在外屋。齐奢手一扬,“免了。查出什么?”
“是。”唐寧奔波了一天,眼球已现浑浊,眼神却始终是犀利清明的,“卑职率人搜索过一遍,除了碾盘下的入口外,地窖的墙上还另外开有一扇暗门,门后有地道,绑匪就是从地道逃跑。不过他走时仓促,被门边一颗锈蚀的铁钉刮破了衣服,留下了一片衣角,衣角上有一股幽微香气。因此卑职马上调来了御驯猎犬,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这场雨一下,倒把气味衝散,无法追捕绑匪的去向,好在现场还发现了另一样物证。”
齐奢向唐寧两手呈上的一只小锡盒扫一眼,“这是什么?”
“水烟的菸灰。”唐寧將盒子放来齐奢手边的茶几上,“绑匪用以迷倒娘娘的喷香是一种效力极强的蒙汗药,叫做『千年黑』,就是个大男人著了药也得死睡个一天半天,且外力无法唤醒,只能等药性自解。想是绑匪將娘娘运去地窖后,又费了一两个时辰等待娘娘甦醒,为打发时间抽过几袋烟,还清过菸斗,所以留下了这些菸灰,原是堆积在地面一角,卑职將其收集起来。王爷晓得,镇抚司有几名番役是专事辨认各种植物、各地土质等微物的,其中有一名就熟知各类菸灰。经他鑑別后,说这种菸灰只有一个地方才会有。”
齐奢由盛著菸灰的锡盒转望向正前方,盯住了唐寧。唐寧却显出了重重踟躕,“不过,此地一经说出,必將牵涉一位显贵人物,所以卑职不敢轻言,希望能够先向娘娘求证一番。”
齐奢略一思忖,道:“她已恢復神智,把一切都告诉了本王,有什么需要知道的,问本王就是。”
“如此,卑职敢问王爷,那绑匪劫走娘娘有何特殊目的?”
“叫她亲笔写一封信,告发本王谋逆。”
震惊之余,唐寧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一种意料之中的表情,喃喃自语一句:“那就是了。”之后,他便面向齐奢跪倒,“王爷,並非是卑职胆敢口出妄语,只是卑职深受王爷的恩典,只为王爷一人效忠。依卑职看,此事远非那么简单。这菸灰是兰州出產的一种菸丝,学名叫做『金壶宝』,专贡大內慈庆宫。”
外面的雨声渺然若失,齐奢又一次淡淡一望盒底的菸灰,“你是说,这件事是东太后指使?”
唐寧长跪不起,低首进言:“皇上眼看就要亲裁大政,虽有名位之碍,但明里暗里,將来必会以生母西太后为尊。东太后向来唯我独尊,自娘家失势,终是不能甘心,未免来日寄人篱下,便生出这条毒策来。这些年王爷总揽朝纲,本就是眾矢之的,倘若段娘娘的亲笔告密信到了皇上手里,皇上见王爷身边的亲近之人居然揭发王爷谋反,难保不会暗生疑竇。一旦皇上与王爷心存芥蒂,王家便可藉机东山再起。”
(本章完)